一种可怕的、模糊的念头慢慢成形,夹杂着一点恶劣的轻慢,最后在他心中悄然落座。
又或许,其实从前就存在,只是这一刻才被他自己发现。
他笑着说:“我从来不做后悔的事,那你呢?”
秦意执着地问着面前的少年,又像是在问着自己,“……谢珩,你为什么亲我?”
谢珩说不出。
但他垂下眸,明显已经有最好的借口:“我是你的床伴,这是我的义务。”
其中两个字不知什么原因,咬得很轻。
秦意唇边的弧度瞬间僵硬了一点,下意识想要否认:“你不是……”
话出口的那一瞬间,却突然意识到自己曾经因为那一点一闪而过的恶劣心思许下过这种契约,而谢珩,显然当真了。
这一瞬间,他心里说不上来是什么滋味,最后只能想,当真了也好。
免得第二天醒来连人影都找不到。
或者又被万人迷谢安然抓住软肋,用光环欺负至死。
毕竟这可是个对主角起杀念都要遭雷劈的世界,连曾经的反派系统012都不能幸免,足以见得光环之强,绝对不是普通人可以正面对抗的。
甚至可以说,只要谢安然不犯什么惊天动地的大罪,破坏了主角光环,彻底消耗了自己的气运,全世界的人都死了,恐怕他也依旧安然无恙。
电话铃声在此刻突然响起,打断了秦意的思绪,也打断了这奇怪的氛围。
秦意当着谢珩的面接了,是说上次项目有了进展,还有一点重要的事,要跟他商量。
导师的电话总是来得这么恰如其分。
秦意嘴上答应,但对腿没好全的谢珩,还有些隐隐地不放心。
他身上的气势松懈下来,又恢复到平常那个漫不经心的状态,把谢珩抱回了沙发上。
临走之前,他还是忍不住伸出手,摸了摸这头漂亮的银白色发丝:“小瘸子,我很快就回来。”
从他接电话起就一直一言不发的谢珩却突然抓住他的手腕,又放回了自己头上。
秦意不明所以:“怎么了?”
谢珩沉默半晌,似乎又找不到合适的理由了,好一会儿才道:“……你喜欢我的头发吗?”
闻言,秦意下意识看了过去,虽然已经看过很多遍,依旧会被吸引。
他甚至觉得谢珩是不是早知道自己拥有这样任何人都无法拒绝的容貌,还故意要这么问——毕竟这样光彩夺目如同月光般的银发,又有谁会不喜欢呢?
更何况,拥有这头银发的人,比银发更加耀眼眩目,藏锋般的强大和冷淡的脆弱在他身上共存,一举一动,简直都性感得要命。
秦意喉头微动,心里愈发地痒。
谢珩常年对他这种人避之不及,刚才再三要求才骗得一点亲近,什么时候这么主动过?
于是男人在他面前蹲下来,握住他那只不安分的手,嘴唇微勾:“不喜欢的话,你会哭吗?”
谢珩没那么容易哭,但他还是选择了另一个答案:“……嗯。”
是意料之外的答案,秦意微微一愣。
谢珩……居然很在意这个吗?
前两夜沾染在衣服上的湿润触感似乎还未消去,他心里软下来,捻了捻手中的发丝:“真的会哭?”
谢珩却摇了摇头。
他只不过是想从身上找个秦意喜欢的东西,让男人留下来而已。
秦意不知道他的这些心思,还以为谢珩现在居然有心思跟他开玩笑,看来心情还不错,又占便宜似的在他头上揉了一把,再度准备离开。
这一次,谢珩果然陷入沉默,再没有什么其他举动。
他没有一而再再而三阻拦男人离开的资格,继续下去,只会惹人厌烦。
但潮汛期身体上的疼痛可不管这些。
男人的身影渐行渐远,渐渐模糊成一堆光点。
谢珩蹙了下眉,抬起手紧紧握住靠近心脏的地方,才稍稍缓解的疼痛似乎再度席卷而来,他只能重新蜷缩回沙发里。
别走……
谢珩眼眶涩得发疼,过低的体温让睫毛上都结了一层冰霜,却没有掉一滴泪。
但那简单的两个字梗在喉咙中,谢珩却怎么也喊不出声。
没人教过他怎么挽留,也没人教过他什么是主动争取,更没有人教过他什么是真正的爱。
旁的人鱼从小在父母身边长大,撒娇示爱信手拈来,可对在人类福利院长大又被谢家领养的谢珩来说,他早就已经失去了这样的能力。
他只会忍耐。
只会习惯。
他甚至已经习惯了用自己身上的什么价值去换取那一点点关心和爱护。
一旦他身上没有价值,随意抛弃似乎也是很正常的事。
谢家给他灌输将近二十年的教育显然很成功,到现在为止,连他自己都这么认为。
更何况,谢珩还处在潮汛期。
没有看完所有注意事项的秦意不知道,只有动过情的人鱼,才会面临潮汛期。
在此期间,他们会极度渴望待在这个人身边,无论你怎么打他骂他折磨他,都不会想要离开。
更何况,由于常年生活在深海,人鱼根本找不到比他们体温更高的地方,更不可能找到像人类这样比他们体温更高的物种,最多只能互相取暖。
从这个层面上来说,潮汛期的人鱼其实很容易被人类诱骗。
有谁会在见过温暖之后,还愿意回到永恒的黑暗冰冷当中去呢?
像人鱼这样的物种,在对某个人类动心起念之后,为了这一点可以让人鱼心安的温暖,甚至可以忍受所有事。
走出门,秦意总觉得心中有些隐隐的不安,他给导师回了消息,并不知道谢珩的体温还在下降。
别走……
秦意回头看了一眼不远处安静的别墅,皱了下眉。
他刚才是不是幻听了。
怎么走出这么远,好像又听见了谢珩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