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还有堆笑迎上来的墨松。
“您可算出来了!”说话间还抹了把额头的汗水,不知是热的还是另有原因。
“你主子不在吧?”念念心中直打鼓,抬眸瞥了眼车上,祈祷能从对方口中听到期待的答案。
“您上去便知。”墨松偏不正面回应,嘿嘿一笑,诡异到她汗毛直竖。
马车车门拉开,念念提裙踩着矮凳而上,探腰往车内进时,下意识先抬眼向里看,想知道那人究竟在不在。
绫儿在念念身侧帮扶,看不到马车内的情景,感受到自家小姐脚步顿住,关切问道:“您没事吧?”
“无事。”
待念念进入马车,墨松即刻关上车门,将绫儿挡在外面,一本正经说:“主子在,劳烦绫儿姑娘同我一起驾车。”
绫儿此时尚不知,他口中的“主子”可不止一位。
马车内,厉云征和厉云行兄弟二人一主一侧坐着,中央放着冰鉴,摆着几样鲜嫩的瓜果。
念念则在厉云征左侧空出的位置坐下,抬眼正对上厉云行勾人的桃花眼,和下方那道粉白色的刀疤。
她本想看在刀疤的份上关切两句,怎料刀疤的主人拍了拍身旁空出的宽绰,道:“娘子坐我近些呗。”
念念索性躲开目光,不予理会。
厉云行假作无辜地眨巴两下眼睛,“娘子在宫里待几日,连夫君都不理了。”
念念莫名心虚地朝厉云征的方向看去,对方也正认真地凝视着她,目光里还带着几分不悦,手里两颗荔枝被他盘的几乎通体光滑。
看来是等得有一会儿了。
“娘子?”厉云行还在不依不饶,尾声故作亲昵地轻扬唤她,明显是看热闹不嫌事儿大。
念念来不及揣摩厉云征的情绪因何而起,鼓起气焰迎战对面挑衅的人。
“你我之间不必再假惺惺说这些了吧!”
该说的不该说的早已摊开道明了,此刻又没外人,谁要跟他演夫妻恩爱的戏码,更何况当着厉云征的面,她心都虚到谷底了。
厉云行从冰鉴中择出两颗樱桃,沾着水汽更显娇艳欲滴。
“哦?交易不做了?”他轻笑,将荔枝放在摊开的掌心上,伸到念念跟前。
“你原本就没打算与我认真交易。”念念恨恨道,腮帮子鼓得浑圆,“骗子!”
“哟,学聪明了。”
厉云行眼中闪过一丝戏谑,却也不强求,收回手,扯下樱桃尾巴上的细枝,轻轻咬一口,似乎在品嚼着她的尴尬。
车内气氛微妙,念念尽量保持镇定,重新将目光投向右手边一言不发的厉云征,暗地里用手扯了扯他的衣角。
厉云征眼中的不悦渐弱,铺上一层柔和,语气仍是责问:“一直都聪明,就是不听话。”
“听的。”她听出厉云征意有所指,底气不足,回话声若蚊蝇,“你也说了万事有你。”
面对她底气全无的强词夺理,厉云征又气又无奈,转动着手中的荔枝,漆黑的眸中藏着神色复杂。
感情自己护着她还成了她任性的借口?
车内静谧不过片刻,厉云行又支棱起戏台,调笑道:“看来娘子是得了靠山。”
念念心一横,借势朝厉云征身侧挪近,冲厉云行扬了扬下巴,一副理所当然的架势。
厉云征被她小小的动作取悦,嘴角不易察觉翘起,不动声色剥掉手里光滑的荔枝皮,把喂到她口中。
“樱桃酸,吃这个。”
厉云行又丢一颗到嘴里,哂笑道:“确实酸。”
马车外的绫儿可是发现了了不得的大事,下巴都要惊掉了,瑟瑟地转头向墨松求证。
墨松一副沉稳老练的模样,横手在脖子间划过。
绫儿后脖颈子一凉,立马捂上耳朵。
***
城郊迎风亭。
钟离怀远看着退居不远处的两位翩翩公子,打趣道:“老夫沾了阿芷的福气,得厉家两位才俊出城相送。”
念念丝毫不示弱,紧挽着钟离怀远的胳膊,故作骄纵道:“凭内相的威望,该是他们的福气。”
“你这丫头!”钟离怀远宠溺笑着,拍拍她的手背,“阿芷平安喜乐才是祖父的福气。”
“阿芷还有一事想请教祖父。”念念压低了些声音,语气认真。
“您常教育我说钟离家的儿女要时刻铭记忠义,阿芷不解,我们所忠的,到底是君,还是国?”
钟离怀远抚须一笑:“什么是忠?心上有中,无论世事如何变迁,时局怎样动荡,坚守本心,不偏不倚,若明白江山是人民的江山,忠君与忠国便无差异。”
在这一点上,相较在官场混迹多年的儿子,钟离怀远更信任孙女的纯善。
温热的风轻拂过,吹散了念念心中的迷雾,盎然绿意映入眼底,胸中多了几分明了。
“外界皆传您手里有一份可动摇江山社稷名单,其实是不存在的吧?”
“那要看如何理解了,重要的不是那东西本身。”
钟离怀远的眼神透着勘破世事沧桑的深邃,缓缓道:“老夫誊抄《周易》多年,参透其中抱残守缺,变通求存之理,你得空时多看看,切记,在根本中找答案。”
车辙渐行渐远,权倾朝野的内相再次远去,世上多了一位快活老神仙。
最后一缕车马尘埃落地,然而无论京中还是塞外的风云都并未随之停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