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日后。
念念持通行令牌,来到渠隅王庭,鲁思莹扮作她的侍女随行,二人在侍卫的引领下,顺利来到王后的宫殿,殿内装饰华丽,金碧辉煌,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香料气息。
长宁公主,如今的渠隅王后,此刻身着金线绣花的锦服,正端坐在宝座上,怀里抱着一只异瞳玳瑁色的猫。
岁有三十余,依旧风姿绰约,高盘的发髻上点缀着鲜亮夺目的异域宝石,微微上扬的眼角眉梢,无一不张扬着座上之人的高贵。
“钟离芷拜见公主。”
长宁抚摸着怀里的猫,眼皮也不抬道:“公主这称呼离本后太远了,姑娘还是按照渠隅的规矩称呼吧。”
要出口的话在喉咙里绊了一脚,片刻,念念改口:“无论多远,您都是晟熙最尊贵的公主,陛下和娘娘思念王后,特遣臣女来拜见。”
长宁目光在念念身上停留了片刻,似乎在审视这位“特使”,良久,才开口:“本后见过你。”
五年前长宁回晟熙省亲,见到的陪皇后身边的人便是她,如今长成大姑娘,她险些没认出来。
“娘娘身体如何?”
闻听此称呼念念稍愣,随即刻意将“一切都好”的虚词咽下,如实回话:“娘娘身子弱,从前药膳吊着气色尚佳,如今一日不如一日。”
长宁漠然垂头,凝视着怀里的猫,声音比方才轻许多:“本后一切都好,让她不必挂心。”
念念捕捉到她的动容,上前一步,欠身道:“恕臣女直言,为人父母如何不挂念子女。渠隅与晟熙相邻,近年边界时有纷争,娘娘最忧心终有一日两国兵戈相向,因此,臣女希望能得王后提点,寻得一条和平共处的途径。”
她的直率在长宁意料之外,微微抬起眼,与眼前明媚的双眸对视,缓缓道:“本后知你来意,但国事向来由王上定夺,本后爱莫能助。”
念念按捺着心中忐忑,面上丝毫不敢失态,欲再开口,却听得身后传来一声清脆的呼喊,是胡语。
“母上!”
只见一个十岁左右小姑娘盈盈跑进殿中,步伐轻快,若干条由彩色绸带编成的小辫子,随着动作摇摆,仿佛翩翩飞舞的蝴蝶。脚步停在念念和鲁思莹面前,好奇地打量着这两位着装奇异的使者。
念念弯眸浅笑,算作回应。
“皎皎,不得无礼。”长宁招手,示意她到自己身边。
皎皎闻言收敛了些,但仍掩不住对远客的兴趣,明亮的大眼睛里闪烁着兴奋的光芒。
“你们是从中原来的吗?”
眼前小姑娘的身份不言而喻,使念念惊喜的是她含糊不清的汉话。
“正是。”
“中原的样子,你能说说吗?”皎皎问得磕磕巴巴。
“当然。”怕她听不懂,念念又点头肯定。
“皎皎过来。”
长宁又唤一声,皎皎这才蹦蹦跳跳到她身边。
长宁轻抚她的辫子,温声道:“这是晟熙来的使者,议过事便出王庭了,不得无礼。”
皎皎拉着长宁的手,满脸期待,用胡语诉求:“就让她们多留些时日嘛,好不好?”
皎皎的出现打破了殿内的紧张氛围,念念留意座上母女,长宁举手投足间流露出的优雅与从容,依稀可见皇后的影子。
虽不能完全听懂二人谈话,只揣摩其中三份意,隐隐觉得这位小公主能成为转圜的契机。
长宁最终没拗过自己的女儿,转头对念念道:“公主既喜欢,你们且在王庭住些时日,若有需要尽管向本后开口。”
说罢,她轻轻拍了拍手,立即有宫女上前为她们引路。
***
有了皎皎这段插曲,念念与鲁思莹顺利在渠隅王庭住下,不失为好的开端。
鲁思莹松了一口气,见念念呆坐着若有所思,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在想什么?”
“和亲公主担负两国邦交重任,长宁公主却对此事无动于衷,实在令人费解。再者——”
身在别人屋檐下,念念下意识留意窗外动静,确定无异常,才继续说:“我从前在宫中听说的皆是长宁公主是陛下与皇后的掌上明珠,集万千宠爱于一身,但刚才在殿上提起皇后娘娘时,她的态度太过疏离了。”
鲁思莹眉头微蹙,道:“或许是远嫁和亲造成了嫌隙。”
“不排除这种可能。否则这些年晟熙派来的使者不在少数,其中不乏有能力者,何故全部无功而返。”
“那依你所言,她不是不能,是不愿意。”
念念摇头,她不敢妄下断言。
母女之情是天性,更何况是皇后娘娘那样温柔的人,她不相信长宁真能冷漠以对。
“无论如何,我直觉选择长宁作为突破是对的,只是怎样才能撬开这道口呢……”念念喃喃着。
片刻,她与鲁思莹对视,异口同声道:“小公主!”
鲁思莹眼中闪过一丝精光,挑眉道:“小公主对中原如此好奇,绝非空穴来风。”
念念点头赞同,又问:“入王宫前姐姐曾差商队打探消息,小公主的大名应当不是皎皎吧。”
“确实不是,消息说王后膝下有一子一女,女儿叫——”鲁思莹手指点着脑袋想了又想,终于回忆起那个绕口的名字。
“哦对,好像叫......扎木塞里。”
“果然,皎皎应当是王后为她起的乳名。”
念念会心一笑,反复品味这个名字,天真烂漫的笑脸再度映在眼前,如月色般明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