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不急着回去嘛。”李慕儿淡定如初,“家里人可都不晓得这回事吧?这外头的人,除了他俩,可没一个知道我是李府那个‘痼疾缠身的嫡长女’吧?等我和他气息分离了,立马就回去,你想啊,到时,‘平民百姓李慕儿’因故搬去了别的地方、李府长女李慕儿堂堂正正毫发无伤地回了家,那这事儿,不就等于根本没发生过嘛?”
秋绛沉默了,应该是在努力消化当前的情势。半晌,她似才终于缓过神,理解了小姐刚刚那番话,“可是……慕儿,你就这么相信他们吗?为什么啊?而且,即便还有求于他们,那咱也可以不住这儿的,真不安全——”
李慕儿轻轻一笑,依旧用安抚的口吻,说道:“嗯,我相信他,相信他们,没有为什么。你也相信季先生吧?”
听到这个问题,秋绛有些意外,“唔,相信……吧。可,知人知面不知心呐慕儿。”虽如此说着,但原先那不以为然的态度,已有了几分松动。
“选择相信,并不是说就要完全对其撤下防范呀。”李慕儿捏了捏她的手,语气温柔而认真。
她停顿了一下,“而且呀,咱俩住别处去,不是一样免不了要同他们打交道嘛,我,还有你,身体都尚未大好,求人的地方还多呢,我们倒好端端还要另寻住处,那怕是自找些莫须有的尴尬和麻烦。你看,我们对这又不熟悉,房子得他帮忙找吧,住着,还要钱吧,不用说,这须我们自己赚,可在这世道,女子自己外出讨生计,别说安稳赚钱了,不被人坑都难。”
听着这一番分析解释,秋绛眨了眨眼睛,神情在窗外透进的淡淡月光中,显得莫名的迷茫,“小姐……你怎么……还、还是你考虑得周全,我连想都没想到这些,真是险些误了事。”
李慕儿后知后觉意识到不对的同时,坐在她枕头边的伊依忽然以爪扶额,叹了口气,“……‘你’一个从小住在深宅大院,连院门都极少出的大小姐,仅在外头‘体验’了一个月的市井生活,就对这些现实问题如此明白了?”
它要不刷这存在感还好,一出声,李慕儿更气了。“不正常,你不早提醒我?!”
狐狸一副无可奈何的表情,摇了摇头,“既然刚才那番话是这么的不合理,那你猜为什么她没有警告、阻止你呢?”
李慕儿一愣,随即集中神思,认真感受起自己的“内心”,“……她想让我这么做?”
这个问题刚刚发出,她就在“心深处”另一个意识忽然发起的能量波动中,得到了肯定的回答。
这奇怪的沉默,不可避免地加重了秋绛心中那难以名状的忧惧,“……慕儿?”
“嗯?”对方若无其事地应了声。
“怎么突然不说话了?”
李慕儿笑笑,理所当然道:“在等你说呀。”
“我说……什么?”
“衣食住行,银钱生计,我就这么熟悉了,你不觉着奇怪?”
秋绛迟疑了一下,接着竟像是提了口气,而后才略显试探性地开口:“说实话,小姐,今儿见到,我就觉着你既像你,又不像你……”
“哦,怎么说?”李慕儿的语气听上去,只是纯粹的好奇。
“我也说不清楚……”秋绛忽然变得有些支吾,“总也就才分开一个月,我如今见到小姐……好些时候都恍惚感觉,你像换了个人,不像以前的你了……甚至都,不像你了……”说到最后几个字,她的语气不觉透出了几分瑟缩。
那犹疑的尾音还未落下,李慕儿却就忽地凑近前,直勾勾瞅着她,粗声粗气道:“哦,被你看出来了?那我只好说实话了——”
“哎呀小姐!”秋绛推了推她的手,轻声呵止,话音似嗔怪,又似求饶,“不带你这么吓人的,我就这么一说!你要是另个人,怎么可能还认得我呢。”
李慕儿的心里随即涌上了一阵莫名其妙的酸涩。她笑笑:“好啦好啦,逗你的~为罚你不知不觉又叫上‘小姐’了。我还等着你自己改呢,没想到还是要人提醒。”说着,她将手伸进了“隔壁”被窝,握住了她的手,“不瞒你说吧,这一个月啊,我跟着他们学会了很多,也算是终于体验了一回,真正的烟火人间——简单而真切,朴实无华,却温暖。”
“慕儿……”
“哎哟先不着急心疼~”听见身边人的喟叹,李慕儿略带戏谑地插嘴道,“你听我说完嘛。我是真喜欢上了这种,平平淡淡的市井生活,所以呀,至少在今后的一段日子里,我不想做那什么矜贵的大小姐了,我就是个普通人家的姑娘——你也是哦!”在最后,她突然地故作严肃,加重了语气。
秋绛终于彻底怔住了,她看着眼前那张在夜色中本就不清晰的脸,愈发感到陌生,“……慕儿,自我俩那日分别以后到底都发生了什么,你可跟我好好讲讲,不能有一字假话啊。……我、我就是特别好奇,对,好奇。”
近距离看着她那就像是见到了外星人似的、微微瞪大的双眼,李慕儿一时无措,只好胡乱应道:“嗯,等之后,我定会一事不落,一言不虚讲给你听的,可眼下我困了,先睡吧啊。”话还没说完,她就恢复了完全平躺的姿势,并将头倒向了另一边。
不为人所见处,秋绛的神色一黯。“是……这不急,我有件真正要紧的事,想问问你。”
李慕儿阖眼,悄悄地叹了口气,随后还是回过头:“什么?”
关于对方想说的,她已有所猜测,因而更加留意、控制着自己的声色,不显丝毫异常。
秋绛却看向别处,错开了她的目光,“慕儿,你是不是忘了……顾公子?”无力的话音隐隐含着几分怪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