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知许小娘子最爱玩儿什么?”
水泊山寨下,薛煜看着山寨上通天的火光,丰阳山上黑云寨,点着十八里绵延火把,照亮天际。
“是什么?”岳成秋看着眼前一片水色。
丰阳河倒映着天上圆月,将那月光揉碎了又拼合。他们掩在芦苇丛中,避开黑云寨的岗哨。
薛煜手中铁爪缠绳,慢慢甩开。麻绳越来越长,银亮的铁爪在月色之下泛起一层寒芒。他看着山崖上零落的松树,瞧准一块凸起的山石,铁爪猛然甩出。
“我教的。”他顺着铁爪的绳索一荡,几下攀上山壁,口中叼着一把匕首,蹲在树干上。
轻功天下第一……果真非虚。
他行动间似清风掠过,没有带起丝毫响动。山崖上能落脚的地方不多,他借助铁爪绳索挂住山石横柏在山崖间辗转腾挪,一袭黑衣融进夜色里再窥不见。
岳成秋捡起地上剩下的爪钩拿在手中。他轻功不如薛煜,只得走一步算一步。
这里,是黑云寨岗哨最少的地方,要在几息间躲过水上岗哨掠到山崖十分不易。岳成秋思衬片刻,看准一处抛出爪钩。
那爪钩直直抓住崖壁断木,他足下连踏,激起水波。
他到时,薛煜已躺在崖上休息好久,旁边扔着四个打昏的山匪。听他上来,薛煜才一翻身爬起来,握住他的鸳鸯钺走进山林。
他劈开一处长满野草的小道啐了一口:“脑子都没有,还做什么山匪。”
“官匪勾结?”岳成秋面色淡然,握住他背上卸下来的那杆枪。
薛煜笑一声:“许小娘子说的两相杀,你没听着啊?”
……
黑云十八寨,设十八处岗哨分出前寨后寨,五个当家各司其职,如今二当家四当家所辖共七处岗哨皆已无人踪。前寨早时响起滔天厮杀声。
苏星忱在牢里,唯有顶上缝隙落下明亮月色,他借着那点月色撑起身,却无力地跌坐回去。浑身筋骨都在痛,在只有微光的地方痛入骨髓,激得人打颤。
姐姐本不想让他涉足太多,可……姐姐总是这般念着道义。
道义……
苏星忱低低笑起来,看着胸口被包扎好的刀口又洇出血色扩散开来,开始发烫。
火光之中银亮的弯刀刀尖,似是划破眼前的昏暗。他清醒着又总是浑浑噩噩,跟姐姐一起活在这个匪寨里,晃眼就过十余载。结义七载,如今落得个人心分离,寨中之人分出三派,百姓活得战战兢兢。
老四断去钱粮,老二合谋攻之。
为什么?他们不是歃血为盟生死相交的兄弟吗?
黑云十八寨立寨十余载,寨中之人哪个不是走投无路?大盛帝王不仁,官不保民,哪个不是含冤入狱苟且偷生后被逼上匪寨落草成寇?
钱财……黑云寨一旦被破官兵剿匪,莫说钱财,他们连人都保不住。
他活得明明比姐姐清醒,他没错。
温热的鲜血顺着他的胸口淌下来,他抬手按住伤口,只有伤口带起的痛意才能让他更清醒。有人砍断铁链打开牢门,一脚踹在他胸前。
苏星忱脊背撞上墙壁发出闷响。他重重喘息着,吐出一口粘稠的鲜血。抬眼望去,正是老二王赫。
他一手抠进牢房的泥地里撑起身子,啐了一口鲜血,笑道:“是老二啊。”
他还未爬起就被人按住后颈踩下脊背。
王赫居高临下看着被他踩在脚下的人,淡淡道:“多少年了,还是学不会叫二哥。”
“你不配。”苏星忱猛地一翻身从他脚下挣脱出来,仰躺在地上朝他哈哈大笑起来,“你真以为那周县令会予你千两保你寨主之位?别做梦了,老二。”
“他不会。”王赫踩在他胸口上,看着脚下泊泊流出的鲜血,冷笑一声,“可他也知道,若敢剿匪,我就杀他全家。他可是怕死得很。”
在暗无天日的牢房,苏星忱才觉得自己是活着的,他抠住王赫的小腿,指甲劈裂死死攥着他的腿不放。
好好活着……
他拖住王赫,顶着背上的利刃咬下去。痛得王赫弓下身,手肘一次接一次击在他背上。
王赫再将他踹开时,牢房的顶上被破开,碎石崩裂开来,薛煜一身黑衣自上面跳下。
“倒是让我好找。”他一手抓起苏星忱,另一手的鸳鸯钺挡下王赫的刀,“还是这么不惜命啊。”
他笑一声,拖着苏星忱重新翻上牢房顶,朝着牢中喊上一句:“他的命是我家许小娘子要的,别惦记了。”
说罢,提着苏星忱扬长而去。
王赫差人欲追,却有人匆匆来报,他听后登时怒骂:“周狗官竟带人剿匪,来人押他那双儿女去寨门。记得绑好了,他们敢进一步就剁了。”
薛煜提着苏星忱一路疾行,拖上一处山顶。他放下人,自己翻上山顶瞭望台,遥遥看向火光冲天的匪寨岗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