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玥从慈安宫出来已是金乌西斜,琥珀色的光芒顺着宫墙洒落,她踩在斑驳的光影上,驻足张望四周巍峨的宫阙,生出与初来此处截然不同的心境。
失了新奇探究,六分是想再也不要来才好。
剩下四分,被宇文皓的身影占据,有这样的母亲兄帝,一生沉入权谋的漩涡,是出生于最富贵之地不可避免的宿命么?
如果可以,她很想带他走。
见青玥驻足张望许久,提步又往反向走,香桃以为她迷了路,开口提醒:“主子,走这边。”
青玥没有停步,“咱换西偏门出,我想迎着日落走。”
官眷出入内宫走东或西两侧偏门,东偏门离王府近,所以她们来时走的那处。
香桃不解:“但咱们的马车尚在东偏门等候,从这边要绕很大一圈的。”
“无妨,日落后凉爽,权当散步了。”
甩开无谓纷扰,青玥脚下步子轻快,穿行过冗长狭仄的宫道,豁然开朗处,朱门大敞,通向另一个世界。
刚吸入一口新鲜空气,入眼便见不远处等着一人,身形挺拔如松,五爪龙纹补服的绯袍在逆光中也格外抢眼。
宇文皓听到动静抬眼,但见夕晖映照倩影,绯红宫装上的金丝绣花随步履舞动,宛如落入尘世的流霞。
他眉目间隐含倦色,却在看见她的一瞬散尽,未开口时,棱角分明的脸上唯有光影静淌,显得格外沉静。
方才的不忍再度揪住心房,青玥小跑上前,张开手臂圈住他。
宇文皓心中一紧,忙问:“太后给你委屈受了?”
埋在胸前的小脑袋左右摇了摇,闷闷地呢喃一句什么,他没听清。不过看到香桃脸上藏不住的笑意,估摸是没事,便也松了口气,回拥住她。
夕阳下,宫墙外的柳枝轻拂,风中带着夏夜的微凉,最夺目的两个人静默相拥,影子交织成一道。
宇文皓第一次觉得,他和她,两颗心贴得如此之近。
……
日落月升,星辰点缀天幕,云林苑里,青玥悠哉悠哉地荡着秋千,简要同宇文皓讲在慈安宫发生的事。
“太后让我劝你别对陈世乾赶尽杀绝,毕竟是一家人。”
宇文皓仰在藤编躺椅上望天,语气比月光凉薄,“条件呢?”
“恢复我的本来身份,对外宣称她一早知情,我改换身份入王府就不算欺君擅婚。”秋千飞起又落下,青玥的声音随之高低变换。
与意料几乎无差,宇文皓轻蔑一哼,“不这么做,她照样拿不到证据定罪。”
青玥亦料到他会如此说,接口道:“话虽如此,可要是随便传些不利的风声出去,一人一句,唾沫星子也能淹死人,你这位宁王的名声就全毁了。”
“笑话,”宇文皓下意识欲说“本王何曾在意这些”,复想起她那日有模有样仿自己的神态,笑了笑止住话头。
青玥踮起脚尖止住秋千,态度颇为认真:“水能载舟亦能覆舟,以后要成大事,这些虚名总要顾一顾的。”
宇文皓闻言侧过脸,温和看向她,“这句不是太后的话吧。”
青玥骄傲地扬起下巴,“我自己悟的。”
“先前还气本王私自提这事,如今会为本王考虑了,有长进。”说着嘴角止不住上翘,比她还要得意。
青玥偏要摇头否认,板起面孔道:“才不是,我觉得太后说的有道理,恢复身份能追封父母,光耀门楣,最重要的是——太后会以补偿我阿爹冤屈为名,给我加俸禄封赏。”
说的煞有介事,宇文皓听到最后笑容里尽是宠溺,“本王亏待你了?整日惦记敛财。”
“有钱能使鬼推磨,自然越多越好!”青玥一脸坦然。
宇文皓抿着笑想了想,说:“如此,本王再给你指一条生财路。”
青玥才不信他能给自己什么正经主意,架不住好奇心驱使,斜睨着他问:“什么?”
宇文皓坐起身,盯着她看好一会儿,吊足胃口才道:“生个小世子,俸禄和赏赐能翻一番。”
就知道他没好话!
青玥嗔怒,气自己不争气非要听,红着一张俏脸瞪他,“拿孩子赚钱跟买卖人口有何区别,我可不干缺德事!”
宇文皓朗声大笑,“连这都诓不住你,可见是愈发狡猾了。”
吃过亏,再不跟他闲扯,报复似的加重语气回他:“所以我已经替王爷答应太后了,与陈世乾握手言和,不过为避风头,要寻个由头让他远离京城一阵。”
小狐狸不仅狡猾,主意也大。
“这么轻易放过他,本王心中实在不甘,”宇文皓说着,起身走到她跟前,双手握住绳索把人困在秋千架上。
香桃见状迅速勾头,偷笑着退下。
待人走远,宇文皓俯身放缓声音道:“王妃宽仁,可能补偿补偿本王?”
这副说辞做派,脑子里指不定想什么不安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