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预感,不久的将来,类似柏灌氏的灾祸会再来一次,太子……杜肙之识神寄宿的那个身体,会重蹈上一世的覆辙,然则我对此毫无办法,因为这是已发生的事,我只能顺从事情的发展走下去,剩下的,是未可知的宿命。
是了,先前所见所闻,皆是已发生的事,我快要死了,那些是我病危之际所做的梦。
来人嗓音尖细,近前端详着我,大红的衣裳有些熟悉,原来是宫中之人:“此来是奉皇帝之命,慰问大王,知道您素来与他亲切,可有什么话,让奴婢代为转达?”
回应他的是无尽的沉默。
雨天湿冷,乌涂掖了掖我的被角,为难一叹:“大王病重,已经到了不能说话的地步,您有什么问话,恐怕也答不出来了。”
是宫中……皇帝?
我清醒几分,张口想要说话,胸膺却如同压着万钧大石,喘不过气来,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宦官叹了口气,准备离开。
“不!”
我攥紧乌涂的手,挣扎着道:“皇帝……太子……千万…...柏,柏灌..."
我徒劳地翕动嘴唇,却只吐出几口血沫,那“柏灌氏”三字梗在喉咙,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
柏灌氏,其实也非是柏灌氏,其中道理,非是三言两语能讲得明白的。
我话未毕,忽然大睁双目,手垂落下来。
宦官绣着金线的皂靴向后退去,惊雷劈开云层,我看见雨幕中无数鬼影幢幢,他们穿着司马氏的冕服,面上却戴着柏灌氏的青铜鬼面,他们红着眼互相砍杀,宛如仇雠。
乌涂抱紧我的身躯大哭起来:“大王,大王!”
哭声突然变得很遥远。窗外闪着雪白的电光,一滴血色的眼泪自我眼眶流下,滑落耳际,最后没入灰白的鬓发,在枕上洇出一抹暗色的痕迹。
雨声渐歇时,我听见婴儿的啼哭。
“大王!”
我再睁眼,乌涂年轻了许多,是孩子模样,她手中正把玩着已打磨得圆滑的竹杖,与我惊喜道:“大王您有了八弟弟,谢氏昨夜生的。”
她笑得眉眼弯弯,全然不见后来抱着我痛哭时的疲惫和凄惶。
哪是我八弟,那分明是我的好侄儿。
我哭笑不得地接过竹杖,去了皇后宫中。
皇后正逗着刚出生的娃娃,见我过来,高兴地招了招手。
“你瞧,”我坐下来,皇后拨开孩子的襁褓,露出婴儿红润的小脸:“多可爱哪,看面相就很聪明。”
这哪里看得出来,眼睛都没睁开。
我未否定皇后的断言,其实也无错,我那侄儿的确聪明。
我给面子地点了点头,转身看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