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中的少年十四五岁的模样,气色稍和,鬓间的发尚未被过度的忧思累及,乌黑柔顺地箍在锦绳里,显得整个人年轻而有神采。
那缕白发,是二十岁那年生的,也是今日的场景。
我看向皇后,她年轻依旧,纯洁又美好,逗弄婴孩忍不住散发出母爱的慈柔,嘴角弯起的弧度很迷人,真让人……嫉妒。
“阿柬?”
原来我不知不觉看向不该看的地方,皇后顺着我的目光,理了理腹间的衣裙,并不见责怪:“阿柬这么看我,莫非想要我也生个妹妹了?”
她亮晶晶的眸子认真看我,就是玩笑,也是开得小心翼翼的。
皇后并未做错什么。
我红着脸移开视线,于她低声道歉:“是儿失礼了。”
对方回之宽容一笑:“无妨。”
婴孩啼哭起来,孩子的乳母抱着去喂奶,只剩我们两人,气氛有些微妙。
我的确是暗地对她有情,可如今如此直白的泄露出来,如同与首领争母兽的幼崽,实在不自量力,也实在不是我的作风。
好在皇后并不明白我的本性,只作感叹,欣慰地抚着我的肩膀道:“我满以为你很难接受我这个继母,如今看来有了转圜的余地,你不因生育之事而厌恶于我,已是天大的好事,若哪日当真诞下弟妹,年纪幼小,无所依靠,我只希望你能护着他们,我信你。”
我讶然看她。
门外传来父亲爽朗的笑声。
“开明这么想要弟弟妹妹?”我与皇后起身相迎,皇帝一左一右搂着我们俩,兴致勃勃地坐下来:“听闻朕的哪位美人诞了个,嗯,皇子?模样如何?生得可漂亮?”
看那样子,比得了真皇子高兴许多。
此事不知皇后是否知晓,我心中了然,与皇帝言一五一十禀道:“身体康健,啼声嘹亮,面相聪明。”
“那便好。”
皇帝满意至极,与我神秘一笑,心情大快,约我饮起了酒。
他是爱酒的,且总爱饮得酩酊大醉,揽着我说着谋划。
“东吴是一定要收回来的。”
父亲打着酒嗝儿,醉醺醺不失道理地发着誓:“我要统一四海,晋,晋比魏强,我要做统一天下的皇帝,东吴那边快要完了……势必要夺过来……为父快要老了,也要给你们留下一个太平盛世。我的儿,你娘说了,你要当一个享福的王,我儿须是天下最尊贵的王。”
夕阳华丽的金雾下,我恍惚捉住皇帝的手,像是要捉住溜走的记忆,可他的脸庞虚虚实实,总看不清楚,也触碰得不大真切。
我依稀记得,自己是在他走后的第二年死的,说来这“最尊贵的王”,也不过当了区区一年罢了。
父亲已被侍从搀回寝殿,我闷头饮了一口冷透的酒,只觉得有些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