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笑了笑:“这孩子倒也机灵。只是聪明归聪明,他性情活泼好动,不太平和,就怕不用在正道上……需得名师教导才是。”
“兄所言极是,”五弟利落地点了点头,似做什么决定般,转目与我道:“对了,我听人说,有个叫刘寔的,颇通文墨,可担得起师傅之责。”
我并不应他。
我下榻为他添上茶水,拍拍他的肩膀,依旧和声道:“弟性过急,常以他人之忧为忧,宜稍宽缓。”
五弟端着茶水怔怔看我:“兄所言极是。”
我们二人暂且按下皇孙之事,离开正堂,自王府游转起来。
五弟摘下一朵血红的杜鹃,指上染了鲜艳的色泽:"今日廷尉刚处置了齐王余党……"
又见血了。
我蹙眉打断道:"去水亭说话。"
荷塘月色正好,粉白花瓣浮在墨色水面上,像极了东海随波逐流的珍珠贝,侍从抬来焦尾琴时,一片花瓣落在弦上,竟发出细微的龙吟。
其声初起,若寒泉咽石;忽转激昂,似银瓶乍破。聂政刺韩之志,荆轲易水之悲,尽付七弦。闻此曲,犹见广陵潮头,孤鹤掠残阳而去……
琴案突然震颤,塘中锦鲤惊跃而起,鳞片泛出金色的奢光。
最后一个泛音散去,身旁之人击节赞叹:"兄才高卓,只是素不见客,不然只这琴音,便可名震一时……又岂得个讷于言的名声呢?"
"名利于我,实在是累赘,只是一曲琴罢了……若是事事示于人前,那便没有自由可言了。"
我平静地拂去弦上落花,嘴唇绷紧:“五弟,听闻你近来掌刑名,可真是名震朝野,年纪虽轻,后生可畏哪。”
五弟笑容微僵。
他觑一眼我,暗叹了口气,又低调地摇了摇头:“兄莫要打趣我了,凶名在外才是。不过于我而言乃是求仁得仁,我并不以此为耻。”
求仁……得仁。
我心不在焉地摩挲着琴弦:“身处皇族,万事多有掣肘,更应该敛藏锋芒,周全谨慎哪。”
檐角铜铃无风自动,惊起满树栖鸦,本该在阳春三月凋零的花,此刻却带着深海特有的咸涩。
五弟与我匆匆告辞,不知下一次又是哪年敢来。
我心下正是空寂,微风吹过,塘水的池面开始结冰,不是寻常的霜白,而是透着龙宫水晶般的幽蓝,锦鲤们在冰下游动,渐渐化作半透明的龙形虚影。
"小龙……"
熟悉的呼唤伴着潮汐声涌来,回廊尽头的月色突然扭曲,神女的鲛绡衣袂正拂过雕花阑干,她每走一步,青石板上就绽开一朵浪花凝结的冰莲。
她焦急地寻觅着什么,轻轻呼唤道:“小龙,我的孩儿,你在哪里?”
三百年的母子重逢,竟是在这般境况。
"母亲,"我结印压住体内躁动的龙气,现出身来:"孩儿思念你很久了。"
夜风骤急,满园牡丹尽数化作血红珊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