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弟突然松开我的手,单膝跪地:“我虽年轻,但也深知为人臣子的责任。杨骏如此跋扈,我怎能坐视不理!杨骏此人,我必要除掉他!此事兄不欲插手,弟弟我便替你插手了!”
我没能留住匆匆的五弟,正如我与他的命理,该走的,如何都留不住。
窗外雷声轰鸣,我此刻正蜷缩在榻上,乌涂用艾灸熏着我发青的指甲,就在半个时辰前,杨太后在素绢上写下"救太傅者有赏",却未能达到我的府邸,而那个太傅……
子时三刻,我赤脚站在回廊下,洛阳宫城的天空泛着诡异的橘红,仿佛有人掀开了地狱的盖子,雨点砸在脸上,带着灼烧的夜风送来隐约的惨叫声。
乌涂跌跌撞撞跑来:"楚王带殿中军冲进了杨府,杀了,杀了……"
我脚下一滑,膝盖重重磕在栏杆上,疼痛让我想起太康三年那次春猎,五弟射中第一头鹿时兴奋的红脸蛋,现在他的箭一定沾着更温热的血——杨骏的血,杨珧的血,刚满月的孙子的血……
都是血。
“大王!”
三日后我在药香中醒来,外头照旧下着雨,府中昏暗如狱。
"楚王来了三次,"乌涂换着我额上的冰帕,声音有些低沉:"前日在院中站了两个时辰..."
门帘突然被掀开,司五弟铠甲未卸,面颊上一道新伤还在渗血,他腰间换了把金鞘剑,剑柄在暗室内泛着幽光——那是舅父书房多宝阁上的镇宅之宝。
"两千三百人,"我盯着帐顶的龙纹,声音干涩得像磨砂:"今早来报的数目。"
他解剑的手僵在半空。
"三兄……"
他伸手想碰我冰冷苍白的手,却在看到我眼神时缩了回去,我突然发现他左手小指少了半截——是前日杀人时被伤的吧?
"你出去。"
我转过头,药碗在案几上轻轻晃动,倒映出他扭曲的身影,曾经教他临帖时,他会乖乖帮我磨墨,现在他指甲缝里的墨,是永远洗不净的血垢。
漏壶滴到丑时,雨又下了起来。
乌涂问我:“要不要关窗?”
我摇摇头,坐在榻上默然看剑。
这把剑,是我二十岁冠礼那年,父亲赏赐我的宝剑。
案头灯花突然爆响,澄明的剑身之内,我恍惚看见十五岁那年,我自父亲那处饮酒回来,斜卧在宫府的草丛里,五弟把杜鹃花插在我鬓边,笑着说:"这么看气色好多了。"
那时他的酒窝里盛着月光,如今却盛着洗剑的血水。
先帝留的这把剑,锋芒太过。
指尖碰到剑刃边缘,一丝血光溢出,刺痛让我清醒过来。
我突然想起贾南风今晨送来的密信——素绢上绣着金丝凤纹,内容却是要我与她联手对付"跋扈藩王"。
雨幕中传来隐约的钟声,一声,两声,不知是送走哪里的亡灵。
是白马寺的晨钟。
曾几何时,那个稚嫩少年拉着我,抱着幼弟入寺,也曾在佛前真诚地祈愿过,希望兄长安康,弟弟无病无灾……
剑收入鞘内,嗡鸣之声沉若龙吟,振入心脉,我听到自己的良心在拷问:
弘度,你会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