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三页第六行——‘改良后的学院生态’?瞧瞧,多自作聪明的形容。”
“第七页第十四行,你胆敢用‘搁置’这个词来曲解上面的意志?不说出自于谁,我还以为是外面哪个僭越的杂种写的。”
“行礼也不规范,长脑子的人,不会连右手那几英寸都控制不好。”
“再敢有亵渎性注视,你的眼睛就该被挖下来当占卜媒介了。”
一开始只是质疑历法使用及排版上出现的问题,后来渐渐株连到遣词造句、待人接物上。现在我终于知道,今晚的来访有别于平常检查的部分是什么了。头一次被人用如此风格化的语言辱骂,我完全应接不暇。报告上的字像荆棘一样膨胀起来,在纸面上密密麻麻,仿佛剥皮拓印纹理上的蚀刻。我看一会儿就头晕眼花了。
“知道我手底下不回话的人会怎么样吗?不会说话,就拔掉舌头给铃铛当铎舌,”声音突然由慷慨审判转为刻意呢喃,助手长长的指甲伸过来,隔着衬衣落到我锁骨的位置,“你的喉骨,拿来熔炼正好。”
所有言语暴力带来的羞辱感,都不如这一刻强烈。在判断出这一切是否涉及性别化的权力压迫前,身体先于大脑作出了反应。我迅速拉开了距离。
“工作结束了吗?”音节拖长,音调平稳,音色仿佛悬浮在半空中。门外站着一个夜间部学生,我认出那是之前执行剿灭level E的任务时,在外面等着副舍长的同伴,“一条同学托我来问你。”
不出所料的,助手换了副嘴脸:“是一条少爷?劳烦转告他,很快了,我这里还有一些……”
“结束了吗?那就跟我走吧。”
可以自然而然地无视刚从恺撒时代回来的人,真的很难不让人生出羡慕。但其实,这种特权与我整晚遭受的难堪同源而生,这点一目了然。
我来到这里,靠的是窃走的一张皮,上面绣满了前途无量的愿景。只要抹去一点现实的不如意,我的现状就足以让父母感到满足。但避而不谈的是什么,我想起助手说“你这样的蠢货,你的血充其量能做元老院地板的清洁剂”,其实他也一样,争的最多是糊墙或是擦地之间的差异。
“就在这里等吧,一条同学忙完爷爷的事应该会过来,那个烦人的家伙也不会再出现了。”
一路上都在想事情,没注意他把我领到了哪间房前。我说非常感谢,也请他帮我传达对副舍长的谢意。但还有一些别的需要忙的事,就不在这里久留了。
“随你。”
后面今川问起当晚的情况,她不喜欢听人议论上级,我于是捡主要问题列举了一下,并问她修改好的报告该如何重新上交。她冷笑道:“当晚就连着资料全部收走了,不用理他。”
就这样风平浪静了几天。某夜课间,望月沉着一张脸冲了进来:“你出来。”
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他让我追着他走了一阵,才停下递过来一个牛皮纸文件袋和一张纸条:“这里有一份资料,今川让你在子夜前送到这个地址。”
“今川大人有没有说这具体是什么?”
“送到就行了,其余不该你问的,不要多问。”
“那这边……”
“我替你看着。速去速回。”
我打量着牛皮纸袋,除了胶封外,的确还签了今川的名字,也盖了她私人的章。制式足够完备了,唯一让人觉得有点古怪的是传达任务的人。以往送文件的活,望月都争着去。出外勤的自由度,可不是在校内坐班能比的。
多半是他也懒得出门了,让我替他跑腿。实在担心的话,不如到时候签他的名字。我看了眼时间,回宿舍取了趟斗篷,趁着夜色下山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