猎物一并送上餐桌,不管盘子里是不是它的眼睛。见其生不忍见其死,可见夜刈十牙尚有软弱之处。迟疑的瞬间代表决策注意力偏移,枪口错开几寸。慢镜头下,我并没有错过想要抓住这个间隙夺走他性命的“黄雀”,投桃报李般攥住了凌空而来的箭矢,猎人的武器以视觉难以追上的速度化作噬腕的毒蛇。
协会的想象力大部分投注于武器变形,钱则拿来养蛊。新的局势由此在身后铺展,散去了部分level E,协会与学院隔着一定的空间对峙。
“我们猎人协会已经决定要制裁引发这次骚动的元凶,也就是说,我们决定要肃清全体夜间部的吸血鬼。”说话的人有具精巧无比的皮囊,美则美矣,与夜刈十牙的气质相撞,立即产生明确的冲突:“恶心的家伙,你又想滥杀无辜的吸血鬼了吗?”
玩了几下无人能懂的扇语,那人将目光投向黑主灰阎:“你那些无聊的理想主义,到头来也只是徒增纷扰而已啊。”
风度介于两者之间的学院理事长认真回应道:“夜间部的学生在保护日间部的同学们,那么就由我来保护夜间部的学生。”
被剥夺生物意识的level E适时上前,黑主灰阎将它们斩于刀下。猎人们在不远处围观,很直白地问:“为了袒护吸血鬼少爷小姐,竟然跟我们协会刀刃相对,你是不是头坏掉了?”
“我手上的刀可不是用来宰你们的。”夜刈十牙和他们呛得有来有回。黑主灰阎洞悉道:“……刀?是谁害我们不得不投入这场要命的战争中啊,不就是你们这些屈于吸血鬼淫威之下的家伙吗?”
两人站在萧瑟夜风里,仰视着那些栖身枝桠间的暗影,群聚的夜枭。
“什么时间开始,协会也跟元老院的走狗们走到了一起?”
真正的和平主义是只要上面人谈得开心。我转动腕骨,似乎恢复了一些。
“喂,都这个时候了……”夜刈十牙在我身边发出警告。
“我不着急。”我低声说。
跨过战场上那条泾渭分明的界线,除了打量,这显眼的动作还引得一位猎人发问:“你要做什么呀,小姑娘?”
“上班。”
“什么?”
“死之前我就在元老院上班,怎么了。”他们看向执扇者,我也跟着向她(他?)请示:“加我一个,嫌人太多啊?”
中心的人不置可否,右手执扇,展开在脸前挡了一下。旁边有个大个子,伸开手在我眼前挥了挥:“还记得我吗?”
扫过他身上可以被称之为弱点的地方,我说:“尝尝才知道。”
“好了,你们就各自去完成任务吧。然后毁了这里,把这个被魔女迷惑的愚蠢男人为实现白痴理想而一手打造的沙堡推倒。”
黑主灰阎陷入短暂的思索,声音听起来有些飘渺,像是对着空气剖白,“身为猎人就必须狩猎吸血鬼,只要是吸血鬼都是敌人,这样的理由对我来说已经没有意义了。它已经被肮脏的私欲驱使利用了。”
“你说什么私欲啊……”不是没有猎人动摇。
“别听他胡说,对放弃的协会长宝座,那个男人还恋恋不舍呢,”协会长话锋一转,对着原地滞留的猎人威胁道,“协会长的权限远超过他的想象,比方对不服从命令的人,可以施以任何处罚。”
“喂!我去阻止他们对付夜间部的学生!”眼见他们要分头行动,夜刈十牙反应更快,“这里靠你了!”
面对着协会长、部分猎人和林间罗织的吸血鬼,黑主灰阎从容不迫:“这边我很快就会解决了。”月光斜切过侧脸,他转身时气势骤变,“我现在就让你这家伙……再也当不了协会长。”没有人敢挡在他前面,在这条人为让出的道路尽头,协会长噙着笑意嘲讽他对权力的饥渴:“别忘了跟锥生家的孪生子一样,你也是生来背负罪孽之人,没有獠牙的吸血鬼,不详的灾殃——”
话音戛然而止。黑主灰阎突然扣住他的腕骨,鼻尖几乎贴上他苍白的皮肤:“你的身上有一股以前没有的,淡淡的吸血鬼气息,这是为什么呢?”银光乍现,协会长眼中映出自己的断掌,“对吸血鬼专用的武器竟然可以伤到你。”
靠着惯性问出“怎么回事”的人群,早已因事实暗合的结论悚然爆发出抽气声。这是属于真正罪人的忏悔时间,杀戮倒数卡在毫秒,实现了冷酷的效率。
目睹协会长以非人的形态消亡,猎人们怛然失色,吸血鬼则一言不发。情势不再一边倒的利好,双方才勉强开始重新交涉。出乎意料的是,在解决了主要矛盾后,黑主灰阎配合撑起了协会的秩序,任由猎人将镣铐戴在他手上,对“污染人类生存环境”的指控照单全收,坚持以理事长的身份作出清理残局的承诺。
让步反而是在替对立面搭台阶,或者说当下自行撤走的吸血鬼才是真正的对立面。哪怕实力远在众人之上,还是追求相互靠近的价值观,如此他面对着满目疮痍的学院,面对协会对锥生零的忌惮,依旧可以心平气和。
协会的其他负责人带着黑主灰阎走远,我这里又有同样的问题被抛出,“还记得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