敖丙一路横冲直撞去了翰林院。
翰林院的诸位，那都是文质彬彬的，哪里见过那么鲁莽的啊？
定睛一看。
是太子。
疑虑片刻，走出一个中年男子，向敖丙问礼：“见过太子殿下。不知殿下有何要事如此着急？臣是此处专管书库的。”
敖丙立刻问道：“此处什么地方放置关于龙族香腺的典籍？”
中年男子一懵，而后回道：“回太子殿下，翰林院这处，只有一本介绍龙族身体的科普类读物。若要治病或者了解相关的解剖情况，要去太医院那边。那边才有藏书。”
敖丙顿时脸色煞白。
意思就是，毫无解决办法？
中年男子见敖丙脸色不对，犹豫地出声试探：“太子...”
话还没说完，敖丙都已经走远了。
敖丙又去了太医院，再问，除了‘梭罗’以外，还有没有别的办法。
所有太医都跪下来求敖丙不要再为难他们了，四海之中就属人家西海的首席——章太医最厉害，如果人家都已经定了调子，这就意味着是最终裁决。
敖丙仿若游魂一样，往水晶宫而去。
太医院没办法...
云师伯也说救不了...
他能救，但根本没有心头血...
这到底要怎么办啊？
敖丙闹得人仰马翻，数个消息不断传到敖光的案前。
蓝毅都不敢抬头去看敖光的脸色。
害怕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但敖光对此，态度却很平淡，还让蓝毅早些备上晚膳，摩昂那边问过太医医嘱之后再准备。
蓝毅倒是巴不得，不要呆在敖光身边。
过于可怕。
分明犯错的不是他，他还得灰溜溜的。
房间渐渐安静下来，敖光回了太乾宫。
敖丙回到摩昂的房间门前，见人已经醒了，一下弹射过去，捧住摩昂的手：“哥，你醒了~”
摩昂把手抽出来：“你不要对我动手动脚的，拿给大伯看到不好。”
敖丙一愣，脸色更加难看。
浑身无力地坐在地上，靠着床榻，又想哭，又想笑，很是难过。
摩昂伸手摸了摸敖丙的头：“好了~别想这些事情了，开心一点。三十军棍真没什么，你看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吗？就当时很糟糕才是了~”
敖丙抱住膝盖：“哥，我不能让你用寿元来交换。所有的错，都是我的，为什么付出代价的是你？不~不要~我身边的人本来就不多，你还要缩减五千年的寿元，父王到现在也才五千多岁，却经历了那么多。那么长的一段时间，我要怎么才能还给你？太医院没办法，师伯没办法，我能救你，却早就丧失这样一个先天的条件...”
摩昂捏捏人的后颈，说得认真：“你不需要想那么多，决定是我做的，与你无关。我敢做这样的决定，就已经想过要付出怎样的代价，我到底愿不愿意付出这个代价来交换我想要的结果。你和寿元相比起来，你对我来说，更重要。因为你是我的好弟弟，是我喜欢的丙儿宝贝。就像我对你师伯说的，活得长，未必好，见的腌渍多了，眼睛疼。其实，是我很感谢我还能有寿元这样能够用来作为交换的条件。如果寿元能够换来你开开心心，潇洒恣意，我觉得很值得。现在想起你以前连笑都笑不出来，什么东西都不敢说喜欢，什么东西都不敢用，我就心疼得要命。消耗区区五千年的寿元，能够得到一条快乐的丙儿宝贝，余心甚慰。若是烈弟的话，虽然做的选择都一样，但我肯定会犹豫很久，甚至来说，会省着省着来。但对你，我觉得只要我有的，我都愿意给你，只要你能好好的。这些事情，你也不要去怪大伯。我这样做，是对不起母王，也对不起大伯。饶是龙族有着坚硬的铠甲，有着非凡的战力，有着长久的寿命，但始终都是生命。生命之至为灿烂可贵，无法复制，永不重来。珍惜生命，是对自己负责，是对家人负责，是对爱你的所有人负责。五千年的寿元，当然不是个小数。无论母王，还是大伯，生气的话，都在情理之中。我主动请罪，也总比被动要好，是吧？至少，我态度还是端正的嘛~好啦~为你做任何事，我都无怨无悔，你不要放在心上。若你真的心有挂碍，那就好好地去对待每一天，帮我把那五千年好好活过。”
敖丙眼睫颤颤。
这就是被人捧在手心里的感觉吗？
但为什么那么酸，那么涩，那么疼呢？
摩昂给人顺顺背，让人慢慢去消化一下。
这么一天时间，经历震惊——心痛——震惊——希望——失望——希望——失望等的反复捶打，没崩溃，都还算这小浑蛋是比之前柔韧了很多。
事情，还是需要慢慢来。
虽然他也预料到今日会有这么一遭，但没料到大伯会来的那么陡。
搞得他这个做演员的，都打算去进修进修了。
慢慢地，敖丙想起了哪吒跟他说的，那些小时候的事。
天元鼎内，母子是如何依依惜别。
当初，他浑身是刺，父王看的心疼，碰都不敢再碰，是生怕加深他的痛苦。
但那时殷夫人却是强弩之末，面对哪吒的自怨自艾，哪怕自己被针刺穿，也要用爱最后和哪吒拥抱一个，不留遗憾。
他...
这些年来，又做了什么呢？
敖丙缓缓闭上眼，晶莹勾勒仍旧还尖的下巴。
摩昂小心地觑着敖丙，心底里算盘打得啪啪作响。
许久，敖丙慢慢仰头，擦去脸上的水光。
坚定地看向摩昂：“哥，我答应你，好好过好每一天，不会怪罪父王不明就里地罚你。但我以后只要有机会，一定还是要想办法帮你增长寿元。”
摩昂笑着拍拍小鬼的头：“这才是乖乖的丙儿宝贝~”
摩昂这边话音未落，蓝毅已经遣人送上矮桌和餐饭。
敖丙连忙爬起来，让出位置。
见得有他喜欢吃的东西，看向蓝毅：“父王是让我陪哥哥用膳吗？”
蓝毅双手交叠腹前，笑道：“大王知道，只要殿下一日不好，太子的心就在殿下身上。既然如此，大王那边，太子也不需要去陪。”
摩昂瞪上一眼：“休要胡说八道！本宫和太子什么都没有！”
蓝毅嘿嘿一笑：“这事儿，有没有的，也是您二位心里最清楚不是？太子为了殿下，对那些太医陪葬警告，还动手威胁，还说治疗方案要是让殿下再吃一点苦头，人头落地警告啊~现在，这事儿都快在宫中传遍了~好些人都说，太子如此情真意切，若他们也能得到太子如此，死而无憾呐~”
摩昂咒骂：“再这么碎嘴，小心你的舌头！”
蓝毅倒是无所谓：“殿下，你真敢动咱家吗？”
摩昂喉间一梗，实在不想骂脏话。
蓝毅携人离去。
摩昂郁闷：“看你干的好事~到时候，我怎么跟大伯解释，我们什么都没有~玉儿那边要知道，我该怎么办？你要害死我了！”
就在这时，门口传来玉儿的声音：“殿下，我也想要问一句，你到底和太子之间是什么关系？自来到东海开始，你们就如胶似漆，同宿一处，同吃同睡，将我弃之不顾。若我当真是你们之间的阻碍，那我也与你就此恩断义绝！”
摩昂一惊，立刻就要爬起来解释，却拿给敖丙一掌按下。
敖丙冷静地看着前来质问的玉儿：“什么关系，与你何干？你想要拥有体面，拥有尊荣，拥有权力，非哥哥不可。何必装作情深似海？更何况，你要真的跟他认识十余年，你们早就亲密无间了。都没睡过几次，装得跟真夫妻一样，很有意思？”
玉儿纤眉倒竖：“一派胡言！”
敖丙手上用力，不让摩昂动一下，冷笑：“知道那么多本宫和哪吒之间的事，你真当本宫是眼睛瞎的？若你当真跟哥哥十余年的情分，会不知道姑姑不可能会多看别人一眼，目光永远都停在哥哥身上，以哥哥为骄傲？如此这般，依你大司马之长女的身份，姑姑还能不让你进门，需要本宫去求？真的夫妻心心相贴，哪怕分隔一刻，也思念缱绻，数十日的时间，你醋过吗？你再大度，看见本宫的尾巴都已经缠在哥哥的尾巴上了，还能一点都不气？看见本宫挽着哥哥的臂弯，恨不得黏到他身上，你能不觉得膈应？”
语气陡然凌厉：“装什么装！依你这样家庭的骄傲，能够受这份屈辱？要醋，早就已经醋翻了！只会是哥哥在我们之间难做！你一个军营出身的女子，怎么可能会有文官世家走出的女子端庄大方？隐忍退让？你没用长枪指着本宫的头，跟本宫打一架，那都是怪事！”
眼中寒芒璀璨：“本宫知道你来做什么的，安分守己地等着哥哥养好伤，送哥哥回去。再敢在本宫面前演戏，是谁，本宫都照砍不误！”
玉儿振袖离去。
敖丙松开手，席地而坐，取过空碗，为摩昂夹菜：“哥，最近这段时间，你也挺辛苦的吧~害怕父王吃醋，还专门找个戏子~”
摩昂讪讪笑笑：“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嘛~大伯是族长，他看起的东西，没有谁敢争。我这不是怕那个啥吗？上次，估计因为味道的事情，他没少和你纠缠吧？”
敖丙把碗递到摩昂面前，夹起一块海贝，递到摩昂嘴边。
摩昂一瞧，张口准备拒绝却被塞进了海贝。
敖丙再夹一块：“没有你的味道，他也难动心中的欲念不是吗？亲来亲去，就不给，什么道理？”
摩昂咽下海贝，有一些错愕：“你这小小年纪，怎么那么强的欲念？”
敖丙叹了口气：“忍了几十年，都睡在一张床上了，怎么忍得下去？”
气郁：“但偏偏父王一点不解风情，就不给，过分~今天明明就可以多亲一下，就不准我再深一些，过分~”
摩昂伸手戳戳敖丙的脑袋：“找点事情做，别天天都想那些事情，对身体不好。大伯是心疼你，别不识好歹。”
忽而，敖丙眼中亮起来：“不过，父王真的好勇猛~第一次太带劲了~颠鸾倒凤□□次，真是要命~”
摩昂深吸一口气，赏了某人一个脑瓜崩儿：“闭嘴！不想听你们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儿！”
敖丙一筷子怼摩昂嘴里：“你以为我要给你说呢！当免费的话本儿啊？”
撇撇嘴：“才不告诉你，父王什么样呢~我还担心你跟我抢呢~”
摩昂差点被这小浑蛋给呛死：“你有谱没谱？谁跟你抢啊？他身上的味道征伐之气太重，我可受不了~”
敖丙歪了歪头：“嗯？你们都是这种感觉吗？为什么我不觉得？”
摩昂耸耸肩：“大概因为你有灵珠。混元珠的力量那么强，可能才是弥补这种感受的地方。至少在我们这里，他太强了，害怕。”
敖丙口中浅浅淡淡泛起一丝甜味。
把摩昂投喂好，才静静地开始吃。
摩昂却在这个时候担心起来：“你要不要去辟个谣啊？这事儿传到大伯那里，我没因为损失寿元的事情脱层皮，但要为这个事情脱层皮啊~”
敖丙瞥了没骨气的摩昂一眼，郁闷道：“蓝毅敢跟你抬杠，显然父王什么都知道了，纯粹就是为父王来问态度的~但饭都送来了，也显然是等我回去解释赔罪呗~出去那么久，都没跟他报平安，估计今晚就能让我再是半个月都下不了床。这有什么好辟谣的？越描越黑~只要我今晚在寝宫歇下，要解释这只是兄弟情深，你还有个戏子，这能有什么问题？”
皱皱鼻子：“你怎么那么没骨气？要这么害怕？”
摩昂真想把人给踹出去：“拜托~你能有点常识吗？老男人的醋坛子一旦翻了，那是要命的节奏！你还是考虑考虑我每次胆战心惊的感受行吗？你知道他上次那么搞，你倒是没什么反应，我都快恨不得跪下去喊他垂怜我了吗？你还是行行好，行吗？”
敖丙打量着摩昂：“你为什么会有这种感受？”
摩昂不想说话：“废话！我是雄龙！他也是！他一旦展现雄性的魅力吸引你，我没他那么强，就会觉得腿软，就会声音也变软，恨不得躺到地上去扭成麻花，就希望能够赶紧春风一度，要不然就会难受到要命~”
敖丙恍然大悟：“难怪你之前跑的比鬼还快~不过，我确实不这么觉得。我只觉得他很好看，想要一个人私藏~”
摩昂拒绝交流。
敖丙却心里有点甜味。
膳后，敖丙再去了一趟太医院，让太医院找人去摩昂那边侍疾。每一天的情况都要向他汇报。
而后，便去寝宫找人了。
但没看到人。
敖丙懵了。
人不在水晶宫，能在哪儿？
随手抓个宫人一问，竟然在太乾宫吗？
为什么去那里住？
是最近朝政上有什么问题吗？
敖丙速速往太乾宫而去。
但又一次没看到人。
心头暗暗猜测，是父王在躲着他吗？
还真为了摩昂醋了啊？
这...
敖丙叹了口气，又问了禁军，人在哪儿。
禁军回道，在御书房批折子。
敖丙暗想，看来是有什么事情。
最后，敖丙只能回太乾宫，好歹先去沐个浴，等人回来呗。
然而，敖丙都在太乾宫等得昏昏欲睡，也不见人来。
问过宫人什么时候了，一下惊醒。
都已经要丑时了，还没批完啊？
简单披个外衫就走。
远远的，就看见书房中的人，运笔如飞。
敖丙皱了皱眉。
这...
无论如何，再忙，也不能这么熬夜啊~
父王也没那么年轻了啊~
敖丙走过去，正欲推门，却拿给守在门口的禁军给拦住。
禁军冲敖丙摇了摇头。
敖丙忽然矮身，绕过阻拦的长枪，推门进去。
敖丙速度快，害得禁军没拦住人。
敖丙都要窜到敖光身边去了，禁军才赶紧杀进去请罪。
敖光瞥了眼眼珠子乱转的小浑蛋，又看两个吓得要死的禁军，挥了挥手。
禁军速速离去，将门关上。
敖光无奈：“你怎么来了？摩昂那边情况稳定了？”
敖丙气闷：“难道我还不能来了吗？父王在这里金屋藏娇了？”
瘪嘴：“都这么晚了，还不回去，是想和折子过夜啊？”
别过眼去：“哥哥那边，实在是没有任何办法可以挽回。我只能让太医过去侍疾。我又不懂那些事，只能求助他们，至少不能让哥哥的寿元再减。”
敖光一瞧人衣衫都只是随意套了，却没有放下笔的打算：“你先回去休息。”
敖丙扭头看向敖光：“父王还不休息？都丑时了！”
敖光捏捏鼻梁：“最近事情比较多。前段时间陪你，也荒废政事。现在情况不明，实在抽不开身。你先回去歇着~”
敖丙一惊。
什么？！
之前天天那么黏，是通过荒废政事得来的？！
糟糕！
连他都忘了以前是有多忙，父王怎么可能天天气定神闲地陪他在一起？
心下一酸。
反手拉开发带，把眼睛蒙上，摸过去，拉住敖光的胳膊：“父王，有什么事，明天再处理好不好？熬夜对身体不好~哪怕我们休息一个时辰再处理，好不好？太疲惫了，不也影响效率吗？”
敖光抬头看向蒙上眼睛的人，眼底流淌过一丝兴味。
嘴上却还是拒绝的：“你先回去~”
敖丙晃了晃敖光的胳膊：“父王~你不在，我睡不着~”
敖光出了个主意：“御书房这边有小憩的地方，柜子里也有被子，你实在睡不着的话，就在这边休息。”
敖丙直接一脚跨坐在敖光的腿上，双手环住敖光的脖子：“我不管~父王现在就要陪我回去休息~要不我们就这么耗着！”
敖光伸手点点某些小鬼的眉心：“怎么这么不讲道理？”
敖丙微勾嘴角：“在和父王在一起这个事情上，没道理可讲~”
有些委屈：“这么久了，就不想我吗？”
敖光揉了揉敖丙的脑袋，感到抱歉：“政事积压太多，实在没空想你了~”
敖丙的笑容僵住：“父王，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为什么突然就忙起来了？”
敖光拢住人的腰，也给人省点力：“现在人族不太平，父王担心这会影响到海族的情况。你和摩昂出去玩，摩昂也一定带你们去的是安全的地方。你肯定不知道，现在人族那边是烽烟四起，打得不可开交。之前也给你讲过，打仗，打的是钱，打的是装备，打的是底蕴。父王并不想大开杀戒，但也担忧退让会让这些人族为了打仗而掠夺海洋的资源。纵然现在海洋的资源还算富裕，但总要为日后打算。”
敖丙一瞬了然：“带着摩昂哥去找师伯的时候，他也提到带我们去玩会找安全的地方，现在到处都在血流成河，很麻烦。”
敖光浅淡地叹了口气：“现在海族的安稳不容易，父王不想失去这样的安稳。”
敖丙微微低头：“父王，有什么是我能做的吗？”
敖光揉了揉敖丙的脑袋：“有啊~做父王的乖宝宝~”
敖丙眉头一皱：“我说真的，没开玩笑~”
敖光印了一下那张嘴：“真的就是你快去休息~别和父王一样的熬夜~你还在长身体~”
敖丙噌的一下站起来，扭身就走。
抓住脑后发带，狠狠一扯。
气呼呼的，跟个膨胀的水母似的。
敖光也不去追。
走了一会儿，敖丙发现，敖光没追上来。
忍不住地回头看了一眼。
只见灯光映照出来的人影又在运笔如飞。
气哼哼的，一跺脚，走人了。
摩昂也是郁闷。
大晚上的睡得好好的，所以到底是谁又惹到这小祖宗了？
非得这会儿翻窗进来。
这更说不清了。
摩昂推了推身侧的人：“你发什么神经？大晚上的，不好好休息，到处跑什么跑？你不是说你要回寝宫住，破除谣言吗？我看你是想越传越厉害吧？”
敖丙气得捶床：“人家要和折子过夜，我上赶着凑什么热闹？”
摩昂一脑袋问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