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王既是龙族的王,也是海族的王,还是整个海洋的主人,但也是他的父亲啊~
此次,作为龙族的太子殿下,他是该冲锋在前,破除那些浑蛋针对海洋的阴谋诡计。
但作为儿子,作为爱人,也实在不该让父王担心。
就算此番要痛死过去,不也该去承受吗?
也只有越痛,才越会让他知道,父王那滴水不漏的面容之下,到底潜藏着多少对他的疼爱和担忧。
敖丙松快与敖光牵着的手,挽住敖光的臂弯,偏头靠在敖光的肩上。
敖光瞥了一眼这玉砌般的人儿,笑道:“怎么去了西海一趟变得这样粘人?当真小别胜新婚?”
敖丙眼底有些酸涩:“...只是战场无情,让丙儿心有余悸,更想珍惜现在这样太平的日子,和这样与父王平淡相守的日子。以前,或许觉得,非要有个蘸碟,这海贝才美味。但现在却觉得,纵然日日都吃海贝,却是平淡的美好。因为激烈而下,什么都如同绚烂的烟花。绚烂,也短暂。唯有平淡,才是一直都可以得到的润泽心头的幸福。父王,我...我...不想再和你共此一帘幽梦。我只想和你就像现在这样,一直一直下去,直到总有一天,天道将我们分开。但我也会就在这里,守护着父王留下的一切。哪怕到处都有父王的影子,曾经所有的感情都变作了淬毒的利箭,丙儿也要和血吞下,不负族人,不负卿。”
酸涩大概是会传染的。
敖光伸手搂过敖丙的腰,将人带到面前。
控住人的后脑,就要将人吃拆入腹。
敖丙紧紧地抱着敖光,再不想放开。
藕断丝连。
缱绻缠绵。
两人旋转着升上海面。
闪回行宫的卧房。
敖丙仰躺在床。
敖光依旧捉着那张小嘴,不肯放开。
敖丙眼睫轻颤,清泪顺滑而下,将那头瑰丽的紫色头发,渐染上晶莹,渲染上艳丽。
敖光渐渐放过敖丙,深深地看着那双眼睛:“哭什么?”
敖丙环住敖光的脖子,眼泪流得更多,却笑出来:“当然是哭,父王多久没有翻东宫的牌子了?独守冷宫的滋味,过于难捱~这是喜极而泣~”
香腺轻轻阖动。
青涩的沉水龙涎香若涟漪般散开。
敖光眸色一深,却不轻不重地一巴掌给人扇过去,掌嘴。
敖丙的脸甚至都因为这么一巴掌给侧过去,脸颊也跟着红了一片。
但也知道,相似的两个人,情同此心,还要顾左右而言他的话,得到的结果自然不好。
敖丙眼睫颤颤,依然伸手摸向敖光的腰带。
但却拿给敖光挡住。
敖丙一愣。
缓缓闭上眼,失魂落魄地瘫下去。
敖光缓缓起身,坐在了床边,背对着敖丙。
屋子里,落针可闻。
只有敖丙的眼泪像是要将洪荒淹没。
就这样,一个瘫在床上,哭了一天一夜。
另外一个就那样坐在床边,坐了一天一夜。
敖光撑住膝盖,站起身来,往前走去。
敖丙那断了线的珍珠依旧未停。
但却一下翻身坐起。
跌跌撞撞地往前扑去。
一把抱住敖光的腰,埋首在敖光的白发中,声音已经全哑了:“求族长垂怜~”
敖光温柔而坚定地掰开敖丙的手,抽身离去。
敖丙跌坐在地,更要水淹天下。
大概是把所有的眼泪都流干了,敖丙才缓缓地爬起来。
捂着心口,笑得疯癫。
原来,心痛真的可以撕裂灵魂~
一跃入海,只做东海的太子东宫,不再踏进水晶宫一步。
秋分这天,敖丙处理好政务,就跟蓝玉留下口信,他想要去见见哪吒,听说人族在秋分这天会有有趣的活动。若是有要紧的事,再用海螺给他传音就是。他出去玩个几天,就回来。
留下口信,就真的去回忆,魔丸的气息到底长什么样,循迹而去。
来到魔丸气息的附近,敖丙仔细看了看周围。
又再次感知着魔丸的气息,轻功一起,如履平地地飞上断崖。
果然,哪吒在这里。
正盘腿坐着。
应该是在练功。
敖丙就站在远处看着。
须臾,哪吒收功,睁开眼:“你来了?”
敖丙带着淡笑走到哪吒身边,盘腿坐下:“想你了,来看看你~我们这一别,都有一年多了吧?”
哪吒浅浅垂眼:“你若真的想我,那前些年,不管不问,又算怎么回事?”
敖丙斜了哪吒一眼:“你这是秋后算账呢!”
哪吒看向远处:“说吧~你要找谁,你要做什么~你假意跟摩昂这样那样,炒得沸沸扬扬,实际却暗度陈仓,跟敖光恨不得生死与共。你来,肯定是有什么事。否则,深爱的人,哪里离得开彼此?怕是恨不能将彼此融入骨血~”
敖丙略有些惊奇:“这倒是奇了~你竟然懂得感情了~”
哪吒苦笑:“自与你们分别后,我选择入世。我看不懂你们之间的所有,这是我心有迷障。我选择来到战场,亲眼看看,这红尘纷扰。慢慢也心有所感。纵然我现在还没有伴侣,也感受到曾经与你的关系,过于怪诞。混元珠本是死物,纵然不可分割,但终究还是被师祖给分离开来。然而,这并不是我们本该有的关系。龙族与人族,本就是相互排斥的两个种族。但我们却似乎要生死与共。父亲在面对陈塘关即将开战之时,对师叔说,陈塘关与龙族并非势不两立。这多么荒诞~陈塘关的百姓对你恶言相加,你又何错之有?不过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在这样的情况下,也并非势不两立吗?只是为了自身的利益,想要跟龙族谈判而已。然而,就算被锁链限制,龙族的战力依旧可观。这并不是我等人族能够匹敌的。连谈判的筹码都没有,还妄图坐在谈判桌上,这与割地求和,有何差别?我们能够合作,其实并非基于混元珠的关系。而是基于我们都不甘于被操控的命运,不甘于生死不由人。我命由我不由天,多讽刺的一句话~曾经的年少无知,早已被战火洗礼。现在,我再也说不出这句话了。”
敖丙按按哪吒的肩:“无需如此悲观,我们确实是朋友。”
哪吒轻笑:“当我的火尖枪对准你的时候,你也这样想?当我的混天绫将你缠住的时候,你也这样想?当我的风火轮要把你给烧了的时候,你也这样想?当我要杀你父王的时候,你也这样想?”
叹道:“说到底,是共同的利益,在主宰着这么一段关系。若当年我真的杀了你父王,恐怕就是真的要被天元鼎炼成丹药,你也绝不会与我合作,反而会把所有人都拉下地狱。你们龙族天生战力非凡,寿数长久。所有人死了,你们也是最后死的。”
敖丙奇道:“我在你眼里,就是这样的疯狂?”
哪吒看向远处:“无论你本身是不是,但混元珠这个法宝本身就是杀器。无论是灵珠的寒冰彻骨,还是魔丸的真火怒放。终究的,都是杀意滔天。只是我们在有意识地操控着这样一种力量。若我们放任,天下化为炼狱,又有何难?”
敖丙撇撇嘴:“瞧你这话说的~我哪有那么糟糕~在龙族里,我可是美少年呢~多少海族对我心生向往~”
哪吒懒得与人纠缠:“快说要找谁!我这会儿去给你找~只有早上吃饭前的这段时间人是齐的~吃了饭之后,大家就要各自去执行任务了~没时间跟你这二世祖纠缠~”
敖丙浅淡地叹了口气:“你这样要能找到伴侣,大概率对方得是个聋子才行~”
正色道:“你帮我找小师叔吧~我找他有事~”
哪吒站起身来,头也不回地走掉。
敖丙缓缓站起身,一手置于腹前,一手背在身后,通过断崖,居高临下地看着哪吒的背影进入最大的那个帐篷。
冷冷笑笑。
果然,这世道就是有趣。
那样一个浑身反骨的家伙儿都被磋磨到了这般模样。
是世态炎凉将这个挺直了腰背的男子给打断了脊梁吗?
有趣~
着实有趣~
果然这人界就是天道博弈的棋盘。
区区人族,是该这么一副苟且偷生的模样~
姜子牙顺着小道,走上断崖。
打眼一瞧,这个指名道姓要见他的敖丙。
淡紫色的头发,几乎及腰。
只取了一半,用小巧的银冠一束。
他猜,大概这银冠的正前方应该有一块紫色的宝石。
如此,才够得上敖丙这样的身份。
千金云锦做的白衣几乎委地。
这是他们东海的特色。
深蓝色的腰带,将那劲腰一束。
宽肩窄腰。
瞧得出对习武有着一定的习惯,相对健硕,不似竹竿。
一手置于腹前,一手背在身后,大概是做东宫习惯了吧。
这个时候来找他...
朝歌那边...
哎~
现在这云霄,碧霄,琼霄,三霄仙子摆下九曲黄河阵,他们这边折进去多少人啊~
然而,有混元金斗在,真的是毫无办法。
他思虑良久,还是只有去找师尊来帮忙才行。
现在...
敖丙找上门来,是要做什么?
纵然纯血龙族以水化作武器,水取之不尽用之不竭,但...依然怕是没法啊~
思索间,姜子牙来到断崖。
敖丙一见人来了,端起揖礼:“师侄敖丙见过小师叔。”
姜子牙虚虚一扶人的手肘:“不必多礼。”
敖丙收礼,一手置于腹前,一手背在身后。
这个时候,姜子牙才看清敖丙的样貌。
当真生得俊美。
有铁血男儿的刚毅,也有海水的柔情。
确实如同太乙师兄说的那样,是个漂亮娃娃。
不过,比他还高的骨架,以及这衣衫遮盖之下的肌肉,恐怕已经不是以前那个弱柳扶风却能倒拔垂杨柳的娃娃了,而是一个成熟的男人。
一件兜领的与腰带同色的高领里衣,削减了东宫的气势,显得更加平易近人些。
竟然穿的是宽袖中衣,外面套的白色立领长款马甲吗?
腰间一块白玉六龙玉牌。
还坠着一条白色金丝绣六条金龙却深蓝色滚边的蔽膝。
一块青玉玉佩坠着。
好生贵气。
这一切,都跟太乙师兄的描述差不多。
所以是以私事的样子,来叙旧的?
姜子牙心中正打着鼓,敖丙却直言道明来意:“师侄想要借阅一下封神榜,可否?”
姜子牙心下纳罕。
敖丙怎么知道这个事情?
其想要做什么?
姜子牙回道:“不知师侄借阅,所为何事?”
敖丙笑道:“小师叔要保西岐八百年的国运,没有混元珠在手,怎么能行?”
姜子牙心下一紧。
这是...
敖丙语气放轻:“或者,小师叔想要向姬昌食言而肥,又或者期望朝歌增添一员虎将?”
姜子牙呼吸一滞。
这确定是个跟哪吒同岁的龙族娃娃?
略略思虑过后,姜子牙也笑道:“已知求未知,师侄好兴致啊~”
敖丙清淡一扬眉。
凑近姜子牙耳畔,絮絮叨叨半晌。
退回原位:“不知小师叔意下如何?”
姜子牙变了脸色:“你竟...”
敖丙眸色变冷:“当他决定要与龙族为敌的时候,一切就已经尘埃落定。更何况,我想,我为师祖除去这样一个叛出玉虚宫的混账,师祖应该高兴,不是吗?”
姜子牙后退半步:“你...”
敖丙和缓面色,还略略带着嗔怪:“小师叔这是作甚?小师叔可是掌控杀器的人啊,怎么能够被杀器给吓到呢?”
姜子牙只觉得喉间发紧,后背冷汗涔涔。
敖丙拍拍姜子牙的肩,还一派明媚:“小师叔不说话的话,我可就当小师叔答应我了哟~”
抽身离去。
来到朝歌之时,此处依然繁花似锦。
看不出一点战争的阴霾。
尤其那些装饰华贵的地方。
敖丙慢步期间,忽然觉得其实人界还是有那么些趣味。
只是没有摩昂陪在身边晃荡,总还是欠缺那么两三分乐趣。
一瞧这白天也没什么好玩的,敖丙暂且去了其他地方瞎晃。
等着华灯初上,再来到朝歌的灯红酒绿之中。
一瞧万花楼门前一排的姑娘们在招揽客人。
抬脚就去。
丝毫犹豫都不带有的。
开了个包间,点了一群女子作陪。
小酒喝着。
小姐姐的手摸着。
靡靡之音,勾缠这心弦。
这日子过着,确实是舒坦呐~
忽而,敖丙感到,他...为何要那么执着地非要在一颗歪脖树上吊死?
只要不遵从一点这个歪脖树的意愿,就不要想从这个歪脖树身上得到任何东西。
冷酷至斯啊~
无情至斯啊~
决绝至斯啊~
瞧瞧绝情到了何种地步?
一句话没有说对,就是一耳光抽过来。
但他的话又有哪里不对呢?
他都那样哀求了啊~
那样的话...
他到底是怎么才能说出口的啊~
求族长垂怜?!
这到底低贱到了何种程度?
他都那么主动了,还要他如何?
难道要他做那妲己娘娘吗?
可他...确实没有妲己娘娘的姿色啊~
哪里服侍得了大王呢?
哈哈哈~
烈酒烧喉,但却烫不热碎了的心啊~
敖丙一把抢过小姐姐手中的酒壶,直接对瓶吹。
瞧得周围的小姐姐们,都面面相觑。
一掷千金还长得这么美妙的客人的确是她们喜欢的,但这...一瞧就是有那方面的问题,堵着心头,这才借酒浇愁。
如此情形...
一蓝衣小姐姐轻柔地按住敖丙的手,往下压了压。
敖丙瞥了一眼人,还真的放下了手:“小姐姐这是作甚?想要和我分享这口中的甜蜜?不愿意我一个人独占?”
蓝衣小姐姐摇着手中的团扇,眼波流转:“公子说的这是哪里话?这酒再好喝,也得这心里甜,喝着才甜啊~心里苦,喝什么都苦~”
敖丙目光离散,看着远处的一颗球状的灯罩,出神。
他...
有多久没去过水晶宫了?
水晶宫里到处都是夜明珠啊~
他...
去干嘛呢?
他都被拒绝了,哪里还敢再爬上龙王的床呢?
呵~
敖丙冷冷一笑:“酒就是酒,哪有什么甜苦?”
接着灌。
直到喝得满身酒气,都还不撒手。
迷离中,看见了一件白衣。
伸手去拽。
还真的拽住了。
敖丙嘿嘿笑着:“哈哈哈~抓住了~抓住了~”
手脚并用地爬过去,将人按在地上。
一边掉着眼泪,一边竟主动地褪衣:“...今晚让本宫好好服侍大王~一定让大王满意~”
寻着气息赶来的摩昂与哪吒,一脚踹开门。
见得就是敖丙这是要侍寝。
被敖丙压在地上的那个白衣女子吓得都快厥过去了。
摩昂也与那个女子差不多,吓得一脸惨白。
倒是哪吒反应快一些。
瞧着敖丙这明显是喝大了,疾如闪电,一个手刀劈下,接住人的身子,不满地看向他找来的援兵:“喂!愣着干嘛?还不把你们家这个疯子给送回去!”
摩昂这才一下反应过来,与哪吒一道扶着人站起。
再一瞧这情况,从怀里摸出一颗珍珠来,往旁边的桌子上一弹:“这是给诸位压惊的,还望这件事莫要外传。”
与哪吒架着这个深井冰离开。
出了万花楼,哪吒对摩昂道:“这里是朝歌最繁华的地方,你随意找一个客栈安置就是。这边是妖族的地盘,对你们没有任何影响。我就是发觉他今天不太正常,不敢真的不管。好了,人也送到你手里了,我先走了~”
正欲离去,又退回来提醒一句:“你能不能让敖光别这样折磨敖丙了?你看看,都变成个什么鬼样子了?今天,不知道他跟小师叔说了什么,这么一天时间,小师叔都跟被吸走了魂魄似的。他还这么一副以烂为烂要死要活买醉的样子,可怎么了得?你说这敖光要是续弦,还能有崽子,倒还好说。一个废了,还能有别的顶替上来。他这不再续弦,又跟这家伙儿纠缠不清的,敖丙废了可怎么办?他的东海是不是不打算要了?求你们了,别作了,成吗?现在和平的日子过着不好吗?非要搞点事?你看看这个鬼样子,我真的不敢相信,这是我认识的那个虽然有礼自持但依旧暴躁爆头的敖丙。人要站起来很不容易,但人要垮下去,站不起来,却容易得很。你是他哥哥,也不想他染上那些恶习吧?他这个摇摇欲坠的样子,没了内心的支撑,你们这家底也够厚,任他这么作下去,你看看你们到底有多少家底能够拿给他嚯嚯的!哎~”
摇摇头,还是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