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正时分,畜息人定,独立于秋阳山脚下的小院也早就熄了所有灯火,陷入沉眠。
横五躺在西侧院倒座房的床上,闭目享受初夏静夜,只觉得今夜窗外吹来的风都格外安宁,几欲让人沉浸其中安睡。
在侯府时可没有这样悠闲的时光,侯府有固定值守巡检,隔两个时辰换班。
他一个太子暗卫,在侯府又无记档,跟在施小姐身边还要瞒着侯爷,每天晚上不是在屋顶就是在梁上,偶尔还要爬爬树。
到别院就好了,施小姐专门给他和横四腾了两间倒座房以供休憩。而且别院人少,事情也少,比起从前跟在殿下身边,简直都算清闲,其他兄弟都很羡慕。
就在他吹着晚风将要睡去时,脑海深处的弦却骤然绷紧,发出一声嗡鸣,将他整个人都惊醒了。
这是作为暗卫的直觉,也是无数次生死中锻炼出来的反应。
横五猛地起身推开了门,只见主院的方向火光冲天,火势已经蔓延到西侧院。
但除了大火燃烧木料发出的噼啪声,院里竟然无人醒来,也就是说没人发现这场火灾!
横五动了动鼻子,只觉得风里传来某种香料味,深吸一口就能让人思维滞缓,多闻一会儿估计都能晕在原地。
这是迷药!
横五立刻掏出手帕,用屋子里的冷茶打湿了掩住口鼻,朝施小姐的西侧院奔去。
他推开正室隔间的门,见延桂和青竹果然睡死了,面色宁静,对外面火浪恍然不觉。
横五按住两人头顶穴位,青竹和延桂睁开了眼,但都目光呆滞又迷茫,显然还处于药力影响半醒不醒的状态。
他将两人大力摇醒,见延桂眼神终于清澈些许,迅速交代:“别院起火,快去叫醒施小姐,我去叫白叔。”
延桂只觉得脑浆都要被摇匀,下意识要还手,却觉得全身发软使不上力。下一瞬,她就被横五的话震清醒了。
横五却来不及等她,马上转身跑出去要寻白叔的屋子。
延桂翻身下榻,差点腿一软跪在地上,立刻明白四周恐有迷药。青竹也清醒过来,两人直奔正室去找羡予。
这短短几息之间,延桂心跳都停滞了,唯恐进入内间却发现小姐不在床上,会不会已经被贼人趁着全院昏迷带走。
幸而她的猜测并未发生,羡予还好好躺在内间的床上,只是已经昏迷。
火烧得太快了,就这片刻功夫,西侧院已经有四分之一燃了起来,更别说火势起点的正院了。
别院建筑讲究雅致,全部用的木结构,近半个多月都天气晴好,空气干燥,烧起来简直一发不可收拾。
热浪席卷着烟尘而来,羡予刚被唤醒就呛住了,咳了个天昏地暗。
她这样猛咳着,延桂也不好把浸了水的巾帕往她口鼻上捂。青竹捞起一旁衣架上的外衣,两人架着还没反应过来的羡予就冲了出去。
到了花园总算好些,羡予干脆用湿帕子擦了把脸,终于清醒了。
白叔和别院管事已经被横五叫醒了,外袍都没披一件就开始组织救火。羡予坐在亭中,嗓音被烟尘刺激得嘶哑,吩咐道:“先救人,别的不管,先去救人。”
空气里的迷药已经被火烧了大半,延桂和横五都选择了直接泼水救人。
凉水往脸上一泼,还在沉睡的人立刻就醒,醒来的丫鬟侍从们迷茫片刻,就跟着延桂她们的指令踉踉跄跄往外跑。
院子里取井水太慢,白康干脆带人到抚兰溪取水。缓过来的人都去参与灭火,羡予被青竹护着留在了花园亭中。
直到卯时,这场事故才渐渐平息。火全都被扑灭了,天边也泛起朝霞。
受损最严重的便是正院,已经被烧塌一半,其余部分要么被烧了一半的炭,要么也被黑烟熏得看不出原本情形。
西侧院也有三分之一烧没了,雕梁画栋付之一炬。青竹还没来得及统计财务受损,依照小姐的吩咐先去清点别院人员,先保证人的安全。
半晌,青竹才回来禀报,只有一名小厮舍不下财物,没跑出下房。
羡予闭了闭眼,轻声道:“尸体还找得到么?联系他家人吧,多准备点抚恤金。”
下人们被疏散到了没受多少影响的东侧院,羡予却不肯走,带着几个亲信留在花园亭中。
白康带人从正院调查回来,衣物和手上都沾满了炭灰,告诉羡予起火点是正院厨房。那边余热未散,他一身的汗,从花园留下的几桶水里打了一瓢凉水兜头浇下。
他惊魂未定,西侧院离秋阳山近些,树荫也多些,小姐爱西侧院凉爽,一直没住正院。
否则……白康简直不敢往下想,若是依延桂和横五所言,晚间还有迷药散了整座别院。若是小姐住在正院,其他下人也是要住在正院伺候的。那今夜过后,这个别院恐怕不会留下几个活人。
说起迷药,白康看了一眼回到小姐身边的延桂,又转向不远处的横五,若是他俩不在,今夜真是一场大劫。
花园处在别院最西边,火并未烧到这里。羡予坐在亭中听其余人来禀报情况,表情镇定,有条不紊地安排下去。
周围人看小姐如此,心中惶惶不安也逐渐散去,无条件跟着小姐的指示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