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见黎入场之时,敏锐地捕捉到了来自看台方向的视线。
视线一共有两道,一道充满了关切与安抚,来自摄政王萧九瑜,另一道则饱含探究,又隐约带着点兴奋,来自萧贞观。
姜见黎在起点处勒马停住,顺着两道视线回望过去,她先是看了看萧九瑜,示意她不必担忧,而后看向了萧贞观。
与萧贞观四目相对时,对方的目光像被什么烫了一下,一触即撤。
尚未来得及做她想,姜见黎便听到了一声鼓鸣,这是开始准备的信号,她用余光观察其他几名对手,大伙儿面上的神色都格外严肃,一副严阵以待的模样,相比之下,知道自己一定会输的姜见黎反而有种鹤立鸡群的从容。
听到鼓鸣,萧贞观移开的目光情不自禁又追了过来,却见姜见黎神色游离,全然没有即将开赛的紧张,仿佛一会儿不是赛马,而是踏春。
姜见黎不紧张,她倒是悬起了一颗心。
“陛下还说不紧张,玉佩上的穗子都快被扯秃了。”萧九瑜浑然不知即将发生什么,尚且有心思同萧贞观开玩笑。
萧贞观低头瞧了一眼被自己扯了一团糟的玉佩穗,掩耳盗铃似是用手指捋了捋,捋到第三下时,场中传来急促的三声鼓鸣,惊得萧贞观差点从御座上蹦起来。
起跑处的尘土被马蹄踏过,在空中四散飘荡,姜见黎伏在马背上,透过飞扬的烟尘在心中估算着自己与第一名之间的距离,不算近,也没有很远。
在起跑之时她就发现了,□□这匹马的确不是好马,但是也没有姜见玥危言耸听得那般不堪,算是匹中等资质的马,这样的马不能指望它夺得头名,她也不想夺得第一,最理想的状态就是让这马保持体力,待路程还剩一圈之时,根据场内的情形再做决定。
所以她打算保持这样不远不近的距离,然后在最后一圈时让马冲刺,争取夺得个中间的名次。
想好了战术后,姜见黎便忽略了赛场内外的目光,全神贯注地将目光紧锁跑在第一的那名于施使臣的身上。
姜见黎在赛马的同时,姜见玥也在集中精神留心着她的情形。
马匹争先恐后地从姜见玥的眼前飞速跑过,带起的淡淡烟尘呛得姜见玥掩唇咳嗽,站在她身后观战的年轻女子瞧见了,好心提醒道,“县主,前面烟尘重,还是退后些吧,大伙儿都站在后头呢。”
姜见玥光顾四周,发现她站在休息区的最前面,是个必然会被尘土笼罩的位置。
“多谢小娘子提醒。”姜见玥不认得这人,她用言语感激了对方的好意,脚下却没有挪动半分。
姜见黎已经从她面前经过了两回,还有最后一圈,然而却一点意外都没有发生,难道,她猜测错了?
周围叫好声,呐喊声一阵阵传来,姜见玥无心于此,视线上移,落在看台之上。
看台之上的萧贞观面上露出极力压制后的激动之色,似乎是被场中热烈的氛围所感染,但姜见玥一下子就笃定,萧贞观的激动并不是由于战况,因为她的目光至始至终都在姜见黎一人身上。
“阿玥,阿姐说那姜见黎骑术并不好,你可知道她骑术究竟如何吗?”
姜见玥记得到达上林苑后的第二日,陛下就向她打听过,她回答说自己不清楚,陛下并未因她这般回答就放弃询问,而是有旁敲侧击地问她姜见黎会不会相马。
“从前在府中,并未有人教过阿黎相马,但是阿黎十五岁后就随姨母离京游历去了,这期间发生的事,臣女并不清楚。”
那时她并未对陛下的问题有什么多余的想法,可是今日早晨,她提前到赛场外等候时,路上遇到了一人,是陛下身边侍奉的宫人。
那宫人名唤扶影,如今是勤政殿的典正之一,扶影在陛下还是德阳公主时,就到她身边侍奉了,是除了青菡外陛下最为信任的宫人。
这一大早的,扶影不同青菡一起在陛下身边侍奉,反而鬼鬼祟祟的,且瞧着去的方向是赛场外的马厩,她感到疑惑,犹豫了再三还是悄悄跟了上去。
扶影去的地方果然是马厩,只是她不敢跟的太近,怕被发现,因而只能远远瞧见扶影同看管马匹的马官说了些什么,而后马官带着扶影来到一匹马前,扶影点了点头,随后离去。
她原也不知道扶影想做什么,直到陛下入场后,目光似有若无地往姜见黎身上瞥。
其实她不敢确定陛下的目的,只是,万一呢?
可没想到,她那般提醒姜见黎,姜见黎还是要同她对着干。
也是,翊王府统共就她们二人姓姜,太上皇又曾言百年之后,翊王爵位会还于姜氏,姜见黎既有心,那么不相信她的话也不足为怪。
回忆戛然而止,姜见玥从看台上收回了目光,发现这一场比赛就只剩下最后半圈了。
希望是她多虑,希望陛下只是不愿看姜见黎赢了比赛而已。
这样的念头才从姜见玥的心底消失,下一刻,休息区忽然传来一片惊诧,惊诧之余还伴随着此起彼伏的倒抽凉气声。
姜见玥后知后觉地望向对面,赛场的那一面出现了一个怪异的场景。
十匹马,九个人,而这九个人里,已经没有了姜见黎的身影。
姜见黎是被欢呼声吵醒的,她不耐地睁开双眸,脑后隐约传来的钝痛让她恍惚了一瞬,等到医师围了上来,她才缓缓想起发生了什么。
差一点就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