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开。”
绯衣女郎吃惊,目光落在他腰间的环首直刀上,打了个寒噤,咬唇微笑道:“我们姐妹既不劫人财物,也不害人性命,只是见了郎君,心中喜欢……郎君既无意,我也懒待纠缠,何必剑拔弩张的……”
孟寥朝她身后冷冷道:“放开。”
绯衣女郎回首一望,只见紫袍少女拿斗篷仔细裹好了那个娘子,正往外面拖。女郎微微一叹:
“郎君管自家便罢了,插手别人做什么。……唉,阿湮。”
紫袍少女戴着兜帽,双眼以下都遮在面幕里,清凌凌的目光扫过来,不情不愿地放下昏睡中的白衣娘子,旋身没入暗影。
绿衣少女轻笑道:“哎呀呀,又是一场空。”翩然也消失在古老的空气里。
绯衣女郎上榻扶起仍然笑眯眯的老婆婆,替她拄起拐棍:“阿婆,我们也歇去了。”经过玄衣青年身旁,哀婉地看了他一眼,眼波流转。
“唉,总是都听你的了……”
叹息的余音犹在耳边,年轻女郎和老婆婆一道走进旁边的厢房里,关了门。
外面还在下雨。孟寥三两步大开了堂屋的门,散去迷烟。那娘子呼吸平稳,应该无虞,他只担心这迷烟的用量会对两个孩子太重了。
料峭寒雨扑面而来,聿如睫毛抖动了几下,悠悠醒转,只觉身上被层层裹着,艰难侧过脸,空气里还残留着古怪香气的余味。再睁眼,屋内轮廓沉沉,一个黑影背对着她蹲在昏睡的阿瞻阿怀面前,她认得出来,赫然竟是那个青年郎君。
强盗。
聿如屏息挣开了斗篷,目光四处找寻着。堂屋的门大开着,那门闩就倚在门边。她尽量轻手轻脚地爬起来,伸手够到门闩,紧紧握在手里,一步步靠近他,稳住颤抖的手。
孟寥查探了两个孩子呼吸脉搏并无大碍,刚刚起身,冷不防头顶一记疼痛。他蓦然一顿,难以置信地转头看她。聿如大惊,双手握紧门闩,当头又补了一下。
孟寥彻底倒在了地上。
聿如忙推醒阿瞻阿怀。两个孩子懵然醒来,看到倒地的青年郎君,还不知发生了什么。聿如点起油灯,在屋子里转了两圈,捡起地上不知何来的断成两段的披帛(一定又是这强盗从哪里劫来的,她恨恨想)胡乱将孟寥绑了,端着灯到处找老婆婆。
一扇一扇厢房的门扉寂然悬在幽深的空宅里,到处无人应答,只有她自己的回声。影子细细长长地投在墙上,那幽微奇异的香气又浓烈起来,教人发困。怀之忙夺下油灯吹熄了:“有毒!”
聿如如梦初醒,忙打了火折子,不过一会儿也就用不着了,外面的天色正在亮起来。春天凌晨的一霎雨格外地大,庭院里枯井残柳,荒草萋萋。聿如盯着枯井看了会儿,撑伞跑过去朝里探望,黑黢黢的什么也看不清。她收了伞回到堂上,拧开竹筒,朝那人脸上泼了些已经凉透的茶水。
孟寥呛咳着醒来。
“你是什么人?”她凛然问。
孟寥甩了甩头,好让自己清醒些。
“你是不是把婆婆丢到枯井里去了?”
眼前起先还一片模糊,渐渐才清晰起来。那个白衣女郎立在面前,旁边蹲了一个女孩,她身后躲着小郎君。孟寥懒得解释人所不信的真相,只短促地低低笑了一声:
“怎么,她自己……躲到枯井里去了?”
他缓缓把自己靠墙坐起来,仰面看她:
“那是个老妖婆。”
聿如不欲和这个该死的强盗再说。见外面天大亮了,雨也渐收,又奔到井边往里探看,那下面确乎是没有人。怀之蹲在孟寥旁边,托着腮看他,总觉得他有些熟悉。还没记起来在哪里见过,就被阿姊轻拉胳膊道:“我们走。”
孟寥嘲讽道:“不管老妖婆了?”
聿如理也不理他,带着两个孩子出去,复又进来,板着脸把油灯带出去,那害人的灯芯和灯油都倒在荒草地的一角,还拨了些土盖住,再拿灯台回来摆好。
他看着她做完这一切:“把我放开。”
她转向他,果断道:
“你等官府的人来放吧。”
她前脚刚迈出门槛,孟寥后脚就扔掉披帛站起来,舒了舒手腕。
“报官吗?好啊,一起。”
聿如吓了一跳,下意识把瞻之怀之挡在身后,眼睁睁地看着这个人目不旁视地从面前走过,再未看他们半眼,就这么走出这个荒芜的院子,还随手带上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