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双皂靴踏过湍急溪流，踏乱了珠玉晶莹迸溅。

孟寥徐徐调匀气息，放慢脚步。溯溪而上，地势渐渐抬高。山路拐角处偶一回首，那片松林已在脚下很远的地方。

已经不下雨了。一只乌鸫从枝头飞落林间空地，歪着头打量着这个衣裳颜色和它一样的人。

孟寥与它对视片刻。它不怕他。

有时候，他觉得飞鸟走兽，都比人可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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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宅院出来，约莫走了半个时辰，怀之忽然站住道：

“我荷包丢了。”

说着便回头找。聿如和阿瞻忙跟上。三人一路寻回那片松林，怀之终于在苍劲盘虬的老松根隙里找到了掉落的荷包，小心收好，舒口气说：“走吧。”聿如忽然道：“等等。”

松林深处，他们又回到了那座宅院门前。她走近两步：“不对。”

明明记得出来时将大门虚掩。她伸出手，轻轻推了推紧闭的大门。

推不动。是从里边闩住的。

松间日色比外面更淡更冷。林间阒静，斑驳的朱漆大门里，竟又传来一下，一下的扫地声。

刷，刷。

三姊娣毛骨悚然。泠泠雾气从脚底浮起，风烟中的宅院不似凡间，三人大气不敢喘，一同悄没声儿地逃离了这片松林。

直到踏着石头淌过溪水，跑到天光下的草坡，才浑身瘫软地坐倒在地上，彼此看一眼，都知道心里想的话：

“……是不是错怪那个郎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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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郎君已不知何去。时已近午，云消雾散，太阳也露了些影儿。三姊娣心有余悸地拭去鬓角薄汗，开始攀下一座山。

照理该有逃过一劫的轻松，然而进了这山口，总觉山中气息闷闷，反不如前山清澈空灵。

走了一阵儿，碰到第一个岔路口。两条路看上去都差不多，一色的土路，嫩绿婆娑的竹林。三人两边看看，谨慎地拣了一条。

沿路走了不知多久，前方又分开三条路，这回截然不同：一条通往一片嫩叶树林，一条通往一片向下的草坡，一条是人工凿出的阶梯，阶痕漫漶，通往巨大山石的尽头。

三人商量了一会儿，小心翼翼踏上了石阶。石阶时有时无，有一段甚至开凿在峭壁之侧。三人小心翼翼地攀着峭壁上垂着的藤蔓、贴着石壁走，一边提心吊胆地不去看鞋履一寸之外的深渊。那下面烟气笼罩着一潭碧水。

好容易爬过峭壁，石阶却至此消失了。最后一级已被泥土湮没，面前是一片锈色的低矮树林。要命的是树林里又分出两条路：一条宽且径直，但荒草丛生；一条极窄极弯曲，眼前看得到的一段路面却还稍稍干净。

这次选哪条？

他们简直开始怀念那些一模一样的松林。在松林里打转至少还能转回原地，眼下，路径永远在分岔，每一个分岔都把他们引向大山的更深的腹地。如果说遇到第一个岔路口时还有选择的新奇，在被迫连做了太多次未知结果的选择之后，人已从疲惫一路滑向惶然，愈来愈怀疑这座山到底还有没有出口。

春日阴晴不定，进山时天气尚好，这时浮云蔽日，一下阴了，也不知到了什么时辰。铁锈色的低矮树枝勾留着行人，脚下踩着不知几世几年的腐败落叶，湿滑阴冷。三姊娣紧紧地一个牵着一个，彼此的手心潮湿冰凉。这样的山里什么都可能有：狼，豹，强盗，甚至是……

怀之一脚踩进一个格外松软的落叶堆里，差点摔倒。脚下一空，什么东西咔嚓一声，断裂了。

怀之吓得声音都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