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云铺满了整个天空,暮色降临在铁锈色树林。三人宛如浸在噩梦中,脸色铁青地拼命跑,不敢回头去看那是不是兽骨,也已不敢想象今夜会有多可怕。从前安然在家时爱摹山描水,爱凭窗眺望远山如黛、云山雾绕,只知晓美,从未想过当真正身临其境的时候,和美并存的还有危险。
在这种心境下,当他们终于看到远处有一个人,那个人就同时代表了生和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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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远地,他又看到那三姊娣。
一见她他还是头疼。欲返身走避,却自嘲何必如此怵她。相隔这么远,他们应该没认出他。他也并不打算和他们相认。
于是孟寥按自己的路继续走。
可他要走的道路通向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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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光洒向山中一片竹林。
竹林边缘有一座小小的竹楼,竹楼前有几畦地,种着菜蔬,又连着一间小小的简陋柴房,柴房里囤着主人日常拾来烧火用的树枝。
那里就是他们今夜的宿处。
和郎君重逢之后,他们总算走出了铁锈色树林。起先那郎君仍对他们视若无睹,任凭他们跟着,只是他们不说话,他也不说话。路过怀之踩到骨头的所在,他也被什么绊住了脚步,蹲身拨开落叶细查。
三姊娣抱成一团等在旁边。等他勘探完了,忙不迭跟上去。
他停,他们也停,他走,他们也走。孟寥终于忍不住转身道:
“还要报——”
他们惊惶的神色让他咽下了后两个字。他们不是不说话,是受惊过度说不出话。
于是他带着哑然无声的三姊娣走出了锈色树林,重走之前选错的一个个岔路口。本想寻处空旷的所在生一堆篝火过一夜,却误打误撞遇到了这座竹楼。
竹林的主人是一位隐士,形容清癯,白发稀疏,皮肤薄至半透明。竹楼底层挑空了,防着蛇鼠,楼上仅一间屋子,狭小非常,只够老隐士一人居住。
现在,四个人坐在竹屋的楼梯前,对着竹林边缘升起的圆月。
聿如艰难地张张嘴,低声道:“昨晚错怪郎君了。”
刚恢复不久,她的嗓音还有些生涩。
郎君说没什么,换作是他也会怀疑对方。是他自己不解释。
——可即使他当时解释了,她大约也是不信的,精怪之事本就荒谬无涯。
“不是精怪。”他说。“是人。她们怕刀剑。”
聿如心说,精怪也怕的,什么狐狸精,花妖,也有实体。大约就是妖精。否则怎么片刻之间消失无踪,须臾又回来了?
“障眼法而已,那宅院或许有地窖。她们藏在地窖里。”
好像话都说完了。各自顿了一会儿,准备吃干粮。在他们头顶,那老隐士忽然开了门,和蔼道:
“不、不要在冷风里吃东西。进、进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