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寥反应过来,果然放她落地。然而双脚麻木太久,一时间竟连站也站立不住。孟寥看着她挣扎片刻,叹口气,道声“得罪”,在她再一次跌倒前将人打横抱起。
缥缈如白纱的薄雾掠过她灼热的双颊。双臂无意识地搭在他颈项边,聿如愣愣看着这个目不斜视的人。他全无杂念:
“到了前面再给你买头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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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个晚上不见,阿瞻阿怀怎么也料不到阿姊竟真被官府拿住了。两个捕快押着默默无言的四个人,从雾气飘荡的原野,一直走到春日载阳的小镇。
这日不是赶集的日子,并不见有人卖驴卖马。一行人走在小镇主街上。聿如早在见到弟妹之前就坚持自己下地走,这时镣铐叮当作响,引得路人纷纷侧目。
小捕快李方只见这娘子刚进入镇子时还有些抬不起头,后来却像想通了什么似的,坦然自若地昂着头,不时还从容地放眼望望远处的绿荫。
小镇街边遍植乌桕,暮春时节一片翠荫,绿树下的食肆飘出胡饼的酥香。若非公务在身,在这样一个小镇逗留半日,倒也惬意。
可接下来还要连续赶好几天的路。昨夜本来就没睡够,这时脚步虚浮,心底不禁埋怨起这趟差使来。
孟寥去买胡饼给各人当早点。阿瞻阿怀也半宿没睡,又担心了阿姊半宿,这时又累又困,对胡饼也没什么向往,只想找个铺位往上一倒。李方没精打采道:
“你们当踏青哪?还想睡一觉,做梦。”
聿如恳求道:“让他们多歇一会儿吧,小孩子家,不比我们耐磋磨。”
李方不为所动:“我看是你自己走不动。你早知会牵连弟妹,又何必做这等害人害己之事?”
原来昨晚聿如陈情之时,他只混在队伍里眼皮打架,几乎不曾听。聿如以为他明知故问,气结反笑,懒得再解释一句,一瘸一拐走到路边一棵乌桕树旁,往地上一坐。
李方急道:“你起来!”
她淡淡道:“走不动了。”
怀之只见阿姊虽语音坚定,身子却在细微地颤抖,掀起她覆住脚面的裙边查看,皱眉道:“磨破了。”
镣铐锁住的脚踝处,布袜上洇出一圈殷红的血迹。怀之愤怒地对那两个捕快喊道:“我阿姊要歇息!”
老捕快王义脑子一转,粗声粗气道:
“娘子不是自己要歇息,是心疼两个小的。这么着,我替你背一个,李方背一个。路上经不起耽误。”
聿如不意这捕快竟能做到如此,当下也不再有意见,扶着树慢慢站起来。怀之大声道:“我不要你背,我自己会走。你给我阿姊把脚解开。”
李方嗤道:“你阿姊用不着解开,自有人会抱着她走,你操个什么心。”
阿怀阿瞻同时迷惑震惊道:“谁?!”
聿如本已疲惫不堪,这一下气得冷笑数声,倒多了几分力气:
“奉劝阁下一句,多言数穷,不如守中。”不等他回应,自己支撑起身子,拖着脚镣走开。
孟寥买饼回来时,只见怀之跑向他,老捕快慢吞吞地背起瞻之。小捕快一脸阴沉,那个倔强的阿姊自己走在最前面,青布裙下是沉重的黑铁镣铐。她边走边挺直脊背。
他蹲身无言地与阿妹对视,把饼交给她拿着,将她背起来。
怀之趴在阿兄肩头,小声道:“我阿姊脚磨破了,袜子上都是血。阿兄,你让他们放开我阿姊吧。”
他心头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