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三月的原野,平芜尽处,一簇花树的剪影浸在金色晨曦里。
李方捶着腰背坐起,睡醒惺忪地扫了一圈,立时睁大眼睛:“那校尉人呢?”
王义蹲在亭下,叼着一根草茎,闷闷道:“跑了。”
“跑了?!”
“方圆数里搜过一圈,没见到人。”王义站起身吐了草茎,道:“只怕那校尉也是假冒的,这是去引同伙!”
“那我们还不快走!”
老捕快王义冷冷道:“咱干了一辈子捕快,怕过那些宵小?逃?逃什么?今天就算把命搭在这儿,也跟他干到底。”
李方心想他可还没活够,正踌躇,只听那娘子叹道:“郎君不是歹人。应是有事暂时离开了,我们且等等。”李方咬牙道:“你们是一伙儿的!老王,我看还是快回去搬救兵,凭我们两个怎么应付得来?”
王义只不理他。怀之忽地站起来,朝远处喊道:“阿兄!”李方下意识一把揪住聿如,同时朝王义喊道:“快跟我制住他相好!”
聿如又叹了一口气:“我不是。”
乱成一团间,一人一驴的剪影渐渐清晰起来,果然是孟寥,牵着一头小毛驴。
聿如才记起他说过要给她买一头驴。李方呆呆地一手揪着她,一手维持着去拉老王的姿势,三人只见郎君越走越近,不解地打量他们一眼,引着缰绳将驴儿牵到她跟前,简单道:“试试。”
李方松了手。聿如惊讶地看看郎君,只得双手扶住驴鞍,拖着脚镣踩上脚蹬,锁链却展不开。孟寥轻轻一托,将她侧坐在鞍上,坐稳了。小驴抖了抖耳朵,哒哒地迈开蹄子。
李方厉声问:“你哪里抢来的驴?”
孟寥奇道:“我为什么要抢?”
.
“——前面村子买的?哪有村子?”
王义怀疑道:“前面是有一个村落,却也在四十里开外。校尉这是一夜来回八十里,去买头驴?”
孟寥说他昨天早晨就答应过,已经迟了一日。他们等会儿还会路过那个村子,到时可以找卖驴的人家问问,他是不是没说谎。
李方咕哝道:“走过去再买不就成了,费这事。”不问也知道,定是顾念这娘子走不动。不禁又觑觑驴背上的女郎,但见她形容憔悴、面黄肌瘦,要说这份心是见色起意,也太牵强些。想不通世上还有这样的人。
去青槐坞还有三百多里地。有了小驴,聿如不用再走长路,然而暮春天气渐热,脚踝上先前磨破的伤口仍锁着镣铐,日常行走免不了擦碰,又无法透气,竟脓肿溃烂起来。
包袱里带有药物,不过都是些治头疼脑热和咳嗽的药丸,派不上用场。看两位捕快的态度,解开镣铐绝无可能。郎君为她买了一头驴,已被李方在背后指点嘁喳了几天,她不愿再给他添麻烦,只一声不吭。夜里难受得翻来覆去睡不着,白天只是恹恹的,东西也吃不下。
阿瞻阿怀一路依靠阿姊,觉得她简直无所不能,这时见连她都快要倒下去,两个都惶惶然焦急不已。
这夜,舍不得住客舍的老王和小李又向农家借了草垛宿一晚。等到两个捕快鼻息深沉,怀之悄悄拉一拉瞻之,两个在月亮与浮云下踮着脚跑到另一个草垛后面。
阿瞻忧心忡忡道:“阿姊这样下去不行。”
“我明天再跟阿兄说,让他叫他们给阿姊解开。”
“你不是早就和郎君说过了。要是有用,何至于此。”
怀之咬着指甲,忽然灵机一动道:“那我们自己给阿姊把锁打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