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说那薛衡是你夫君，我是你长兄，老王是你阿父，校尉就是校尉，途中偶遇。我们护送你回婆家。这可不就做出一个上好的由头！”

此言荒诞太过，聿如一时竟不知从哪里开始反驳：“为何不说你是薛衡公子朋友？”

李方振振有词：“朋友不够亲近，一听就是假的。”聿如道：“这样更假，薛衡公子是去接人，不是成婚去了。这才几个月，哪来的妻子？”

李方一抚掌：“你看，疑问来了吧？他们也会这样想。他们也想不通，所以一定会让你细细道来，到时你就告诉他们，进了坞再说。我们这不就进去了？”

聿如觉得这情景熟悉得很，约略等同于水匪行径，断然道：“我不干。薛衡公子已经失踪了，他家人定然着急，你还要这么骗他们，缺德。”

李方一摊手：“老王你看，她不配合，我也没办法。来吧，我们挥舞着大刀过去，就说我们是捕快，上你们这查案来了，槐坞徒众速速迎接。”

王义不语，而后道：“娘子再考虑考虑，此法可行。”李方有了老王给他撑腰，自信道：“我们只有一次叫门机会，这就是上上策，一击即中。这种百年坞堡，别看他们敢跟官府作对，可最重宗族，绝不至于连自家新妇也不认。”

聿如辩驳道：“可进坞之后呢？我从未见过薛衡公子。等他们发觉是谎，只怕会以为我们是官府派来的探子，徒添麻烦。不如按实情说反倒便捷。”

李方不耐烦，正欲开口，王义压下，慢吞吞道：“进坞需娘子协助，进去之后我们自会处理，娘子不必操心。只要能确认那薛衡身份，佐证娘子所言非虚，我们也就能回去复命了。出来这许多日，途中已经耽搁太久。都走到门口，难道还要挨延？”

李方插嘴道：“娘子难道不想尽快找到你叔父？总不会是舍不得校尉？你俩来日方长，有什么好——”聿如怒道：“李捕慎言！”

孟寥一早牵着驴慢慢走在前面，并不知他们这一番争论。这时听到聿如怒声，才回身望了望。听她中气十足，想来没大碍，稍稍放了半颗心。林间那个青布衣裙的侧影坐地仰首，生气勃勃。方才滚落陡坡撞在树上，没撞散架算她命大，他一直挂怀。但那句“走开”真真切切，以为她厌恨自己，也就不去冒犯唐突。

这两人话说到这份上，已是架着她在火上烤。多说无益，她于是不再说话。二捕自去换下捕快衣装，改作寻常百姓装束，拾掇好了准备上路。

聿如还坐着，淡淡道：“二位请先行，我还有些事。”

李方问：“还有什么事？”被老捕快拉走。二人身影融入灌木丛里。

聿如恨恨握拳捶地。她其实一时还站不起来。肩头、腰侧、小腿动处皆痛。一阵强烈的愤懑冲击着她。她不愿意撒这样的谎进青槐坞。他们不明白，事情从不会像他们以为的那样简单。

一阵孤立无援的无助击中了她。回顾从颍川草店出逃后直到眼前，像个漫长的噩梦，其间也有过不一样的日子。回想起来已令人诧异，仿佛全是她那夜烧糊涂之后的幻象。

瞻之怀之见聿如把头埋在臂弯里，慌得推她道：“阿姊，你怎么了？”聿如咬紧银牙道：“疼。”

他俩不敢再动，屏息等阿姊抬起脸，长呼一口气，静坐片刻，定下神来：“拉阿姊一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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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寥牵驴缓行。光影渐次沉静，太阳已落山了。身后一缕风过，头顶一阵窸窸窣窣，孟寥猛然回首，警觉顿起。

李方正边走边和王义抱怨那娘子磨蹭，突然一张大网从头顶抛下，将他们罩在其中，紧接着密密的树冠里飕飕射出数支短箭。孟寥发足奔回，挥刀挡落。弩箭立时改换方向，竟向堪堪赶到的三姊娣射去，孟寥迅疾伸臂护住三人，旋身将箭一削两断，断喝道：“出来！”

他平素神气内敛，还从未这样光华外露。那使弓弩之人似也被这一声断喝震得心浮气乱，树顶一阵抖动。孟寥瞅准方位纵身上树，三两下便揪出一个蒙面青衣人，反扭双手扔给两位捕快。

王义见贼如老母鸡见菜青虫，匆忙挣脱网罗，大喜擒住，砍了一段网绳将他捆牢。林深树密，孟寥不敢掉以轻心，不再穷追，护着众人快步行进。

前方树木渐疏，展开一片平地。平野与暝色相接处，一座森严坞堡已隐然在望。

李方将那青衣人捒在地上，恨恨踢了一脚：“你是哪个匪窝的小子，敢劫你爷爷！”

那人也恨恨地瞪着他，王义揭下他的蒙面，露出一张棱角分明、浓眉大眼的白皙面庞。老捕快打量一番，粗声道：“不是惯匪！你是何人？”

那青衣人一个字不说，啐了一口。李方怒不可遏，扇了他一掌，将蒙面揉成一团塞住他的嘴。王义道：“天要黑了，我们先走！”李方怫然盯着这贼人道：“总不能把这混账东西也带进去。怎么处理？先绑树上？”

聿如忽然轻声道：“怎么不能带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