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尽的话语被忽然扑上来的拥抱打断。
黎风烨轻声说:“我明白。阿珂,我都明白,你若觉得痛苦,不要说。”
谢明青低头,“那母亲呢?母亲又是为什么……”
这一次,他自己也说不下去了。
树影晃动,两人埋在彼此肩头,紧紧相拥。
但是他恐怕已经不在世了。黎风烨默默为他添上后半句话,心口发闷。
*
往事的阴霾依然笼罩在两人头顶,他们尚未出发,玉裳与谢君松一并来了宅子。
昨日大雨,满院落花,冲得楚青澜埋下的花种消失不见。为此,楚青澜深表不悦,挽起袖子便剪起花枝,打算将它们纷纷栽进盆中,放在屋里窗前,免得再受风雨摧折。
黎风烨瞧了,觉得她的主意不错,效仿着搬了两盆开得正好的红花进屋。
正巧谢明青也在屋中,寻了把剪子,与他一同修剪花枝。
此事须得仔细谨慎,两人默契地没有说话,无声打理多余的枝叶。不过片刻,眼看大功告成,黎风烨扶着最顶梢的花枝一剪子下去,指尖作痛,竟然莫名其妙划伤了手。
我怎么好像手越来越笨了?黎风烨表面一声不吭,正在心里感叹,血珠冒出,滴滴落进泥里,扭头打算寻块白布,旁边的谢明青却不知何时靠近,一把握住黎风烨手腕。
“嗯?”黎风烨望向谢明青。
谢明青从袖角撕下一段绢布,作势要帮他包扎。黎风烨更加莫名其妙,伸手一夺,自己拿来缠起指头。
哪知谢明青照旧抓着他的手腕,就在黎风烨打算开口的时候,谢明青先说:“阿烨,我必须再见太子一面,我也必须去一趟皇宫。”
黎风烨包了两圈,“好,你去哪里我都陪着你。阿珂,说到做到,我保护你。”
熟悉的笑声没有出现。谢明青反常地没有笑,只是直勾勾地盯着他,问:“那如果我想杀一个人,你会陪我一起吗?”
“当然。有恩报恩,有仇报仇,我为什么不会陪你?”黎风烨肯定。
谢明青苦笑。
黎风烨明白他在苦笑什么。
有仇报仇,他的仇无非与嘉王谢当家有关,他杀的人无非是老皇帝。偏偏当今圣上的确算是一位明君,平水患检粮仓,勤理朝政,治下国泰民安,十几年来,哪方百姓流离失所的消息越来越少,蝗灾饥荒越来越罕见……但若老皇帝一步步害死了嘉王,甚至谢当家,难道他不该死吗?黎风烨心想,自己对谢明青说过,人可以,人为什么不能向天发问?若是他,他先将亲友家朋藏好,然后便去把那人杀了。
可是——
黎风烨停了停,谢明青挑起那块绢布,拆开他包起的部分,从腰间拿出一小罐伤药,敷了药,才帮他重新缠好。
可是杀人报仇,当真那般简单么?
正如面前这一把毫不起眼的剪子,连它都能伤得自己破皮流血。
谢明青不说话,绕在他指尖轻轻打了道结。黎风烨看着他,可是当谢明青站在他眼前,他心中只剩下这一道想法:碧落黄泉,死生相随。
黎风烨走近半步,悄悄换了话题:“阿珂,你真不要‘楚青柯’这名字了?那毕竟是嘉王与谢当家为你取的。不过谢明青、谢珂都很好听,你想用哪个便用哪个。”
谢明青与他对视,面上苦笑退去,化作无奈似的轻笑。
黎风烨又问:“接下来呢?接下来你打算做什么?”
握在右腕上的手松开又抓紧,谢明青答:“青澜想看一看花神会。花神会后,再作打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