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礼之沉吟片刻:“世子希望谁赢?”
时琛盯着他看了两秒,忽然笑了:“你倒是会反问。”他指尖点了点名单,“这东西不能留,烧了。”
闻礼之皱眉:“不如抄录一份——”
“然后让你捏着侯府的把柄?”时琛嗤笑,“文砚,你是不是忘了自己的身份?”
闻礼之喉结滚动了一下,刚要开口,却猛地闭了嘴。他垂下眼睫,硬生生将话咽了回去,手指在袖中攥紧又松开。
时琛看着他这副隐忍的模样,眼底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正要说什么,却忽然神色一凛——
远处隐约传来脚步声,很轻,但在这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没有通报,没有灯笼,来人明显是刻意掩了行踪。
闻礼之反应极快,一把抓起桌上的名单和信函塞入怀中。时琛则猛地站起身,一把扣住他的手腕:“进屋。”
二人快步进了内室,时琛反手将门闩落下。
外头的脚步声越来越近,隐约能听见衣料摩擦的窸窣声。闻礼之的后背紧贴着门板,能清晰感受到时琛压过来的气息——带着一点酒后的温热,混合着昂贵的沉水香。
“床上去。”时琛压低声音命令道。
闻礼之喉结动了动,没动。
时琛不耐烦地“啧”了一声,直接扯着他的胳膊往床榻方向带。闻礼之被他拽得一个踉跄,膝盖撞在床沿,整个人跌坐在柔软的锦被上。时琛顺势掀开被子,一把将他按倒,自己也跟着躺了下来。
床幔垂落,光线顿时昏暗。两人挨得极近,闻礼之能闻到时琛发间淡淡的熏香气息,混合着自己身上沾染的账房纸页味。他僵硬地往床沿挪了挪,却被时琛一把拽回来:“躲什么?怕我吃了你?”
外头的脚步声已经到了院中。
闻礼之屏住呼吸,感觉到时琛的手还攥着他的手腕,掌心温热。
“世子平日……”他声音压得极低,“都是这样对待下人的?”
时琛在黑暗中挑眉:“怎么,委屈你了?”
闻礼之没回答。沉默在狭小的空间里蔓延,外头传来翻动石桌上茶具的声音。
“你睡哪里?”时琛突然问。
闻礼之一愣:“……下人房,通铺。”
“几个人?”
“十二个。”
时琛沉默了一会儿。
他忽然意识到自己从没想过府里下人们是怎么过夜的。他院子里的丫鬟小厮们,在他眼里就像会走动的家具,需要时出现,不需要时自动消失。
“……挤吗?”他鬼使神差地问。
闻礼之轻轻笑了一声,那笑声里带着点说不清的意味:“世子,我刚来侯府的时候,还是睡柴房的。”
外头的搜查声渐渐远去。但两人谁都没动。
“那份名单,”时琛突然说,“你知道为什么不能留?”
“知道。”闻礼之的声音很平静,“会害死侯府。”
“不止。”时琛翻了个身,在黑暗中直视他的眼睛,“会害死你。”
闻礼之呼吸一滞。
“奴隶私藏朝廷机密,是什么罪名,文砚,我想你清楚。”时琛的声音冷了下来,“杖毙都是轻的。”
闻礼之突然笑了:“世子这是在……关心我?”
时琛被噎住了。他猛地坐起身,一把掀开床幔:“滚下去。”
闻礼之从容不迫地理了理衣襟,正要下床,却听见外头又传来脚步声——这次更近,就停在门外。
两人同时僵住。
时琛一把将他拉回来,这次直接捂住他的嘴。闻礼之的后背紧贴着时琛的胸膛,能清晰感受到对方的心跳。
“别出声。”时琛的气息喷在他耳畔,“我父亲的人。”
闻礼之轻轻点头。他的唇擦过时琛的掌心,感觉到对方的手指微微一颤。
搜查的人终于离去,院中重归寂静。
闻礼之悄无声息地翻身下床,站在床边整理衣襟时,袖中的名单与密信发出轻微的摩擦声。
“东西留下。”时琛仍坐在床沿,声音有些哑。
闻礼之顿了顿,从怀中取出密信放在桌上,却将名单往袖中藏了藏:“这份我带走更安全。”
时琛抬眼看他,月光从窗缝漏进来,照在闻礼之的侧脸上。他突然发现这人眼角有一颗很淡的痣,平日里被碎发挡着,此刻却清晰可见。
“随你。”时琛别开眼,莫名烦躁,“滚吧。”
闻礼之行了一礼,转身离去。
门扉开合的瞬间,夜风卷进来,带着一点那人身上特有的书卷气与药草香。
时琛盯着晃动的门帘,鬼使神差地伸手按在床榻上——被褥间还残留着些许温度。
他猛地收回手,像是被烫着了。
更漏滴到三更时,时琛仍坐在窗前。
他本该思考那份名单背后的凶险,盘算父亲与肃王的关系,甚至忧虑裴党接下来的动作——可脑海里挥之不去的,却是闻礼之被他拽上床时,那一瞬错愕的眼神。
“荒唐。”他低声骂自己,却不知究竟在骂什么。
远处传来隐约的更鼓声。
一匹快马踏碎皇城的夜色。边关八百里加急的军报正被送往枢密院——
“西戎底定,将军即日班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