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欢数到第七颗雨珠坠入檐下铜盆时,谢云舟的马车碾碎了街面的水洼。湿漉漉的车辙印蜿蜒至食肆门前,混着马粪的泥浆里泛着赤箭麦的腥气。
"沈掌柜的醒酒汤,倒是比刑部的醒神香管用。"谢云舟抖落蓑衣上的雨水,紫砂壶嘴冒着热气。他指尖捏着的黑子"啪"地按在棋盘天元位,惊飞了梁间栖息的雨燕。
沈清欢将温好的黄酒推过棋枰,酒面浮着的桂花打着旋:"谢公子这局让九子,是要学宋襄公的仁义?"她白子轻点边角,正落在漕运舆图的青龙闸位置。
夜雨渐急,棋盘上的厮杀却缓了下来。谢云舟的黑子总在险滩要冲处游移,每逢沈清欢要断他后路,便抛出个漕运行话:"漕船过闸要凑'四平八稳'之数,单数船吃水差三寸,税吏的尺子就要长三分。"
沈清欢的指尖在棋罐里打转,摸到颗刻着浪花纹的青玉棋子:"就像谢公子这船队,明明载重相同,偏要分七艘过闸。"她突然落子截断黑龙,"可是为凑个北斗阵?"
惊雷炸响的刹那,谢云舟的袖中滑出卷潮汐图。羊皮纸在烛火下显出深浅纹路,正是运河各闸口的吃水刻度:"北斗阵第七星摇光位,藏着二十箱赤箭麦。"他黑子重重敲在棋盘边缘,"苏景明扣船那日,这箱货本该沉在青龙潭。"
沈清欢的酒杯停在唇边,琥珀色的酒液映出棋盘倒影。她突然将酒泼向窗外,混着雨声的惨叫随即传来——偷听的粮行伙计捂着眼睛栽进阴沟,眼皮上粘着的赤箭麦粉正滋滋冒泡。
"谢公子这局棋,赌注未免太大。"她捻起棋子对着烛光,青玉纹理里藏着极细的漕运司印鉴,"拿三皇子私贩军粮的证据当彩头,就不怕满盘皆输?"
谢云舟的饴糖在齿间碎成三瓣,甜味混着药香:"沈掌柜那日泼苏景明的盐焗鸡,不也藏着半本私账?"他突然掀翻棋罐,三百颗棋子滚落地面,竟在积水里拼出汴京七十二码头的分布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