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哭似婴啼。
青天白日,戏台上鬼影缭绕。离得近的人忽双目呆滞,皮囊如布袋,风灌入,身体涨成圆滚一团,撑开的皮肤紧致薄透。
众人即惊又恐,眼睁睁看着一位蓝衣仙人接近他,只是轻飘飘触碰上去,人体好似烂掉的果子,“噗嗤”一声,体表破洞干瘪,浑浊血肉溢出,淤成一团,腐朽腥臭。
“啊啊啊好恶心——”
“这是什么?!”
尸首软倒,佩剑应声碎裂,年轻修士手指僵住,满面嫌恶尚未褪去,又被痛苦覆盖,一张嫩脸皱成老橘皮。
“姜落!”
黑鞭修士飞身过来,立刻封住他筋脉。
年轻修士手臂缠绕黑影,面皮涨红几近窒息,浑身煞气胜鬼。
众人瞳孔震颤,仿佛看到自己的结局。
仙人尚未接近妖邪,便已中招,他们手无缚鸡之力,又该如何?
正此时,一道徐徐女音打破寂静:“让让。”
燕白已急停脚步,跨到修士面前,剑尖划开名唤“姜落”的修士小臂,鲜血喷涌。
“你做——”
执鞭修士正欲呵斥,却见伤口飞出一道暗影,被青霄斩于剑下,黑血涌出,煞气散去不少。
燕白盯着伤口,停下动作,修士见此,忍不住催促:“继续!”
燕白默默转头看他。
修士心焦,大喊:“我要你继续!听不见?他若死在此处,你拿命来赔!”
燕白:“哦。”
她转身又攻向戏台,留修士在后面跳脚。
莫风月置身事外,见此忍不住笑出声。
鬼修虚影万千,然燕白路数古怪,剑术咒法乱扔,尚能抵挡片刻,但很快,她察觉到阴风中古怪气息。
“噤声!”她呵斥混乱人群,闭目侧耳静听,轻声道:“来了。”
鬼影周围煞气浓厚,黑压压如积云,云中闪现一道浅影,青霄剑硬磕上去,燕白被巨力掀飞。
是恶魂!
果然不止一个鬼修!
燕白颓然趴地上,慢吞吞吐口血,只觉疲累。
方才过招,鬼修愈发厉害。
不,或许本就如此厉害,昨晚它并未亮出真正实力。
为何?
它看不上他们?还是——
她从臂弯中抬首,目光转向莫风月:它有顾虑。
燕白笑意和煦,友善道:“莫师叔——”
莫风月俯眼,指尖隔空压上她唇,止住话头,指如雪,音容淬冰,话语最寒人心:“不帮。”
台上沙尘飞扬,两双饱含恶意的眼神投落,似在物色猎物。
燕白恭维道:“师叔乃莫家少主、尤家主高徒,除邪卫道之事,更该义不容辞!”
莫风月语气带笑:“你猜,今日你、不,你们,纵死在此处,我会否挪一步?”
鬼修下戏台。
恶魂紧随其后。
执鞭修士迎上,竟是化气境,燕白目含希冀,然修士十招已显颓势,她暗骂灵丹秘宝堆出的绣花枕头,不堪一击!
莫风月太冷淡,死人在他面前似一滩烂肉,难激起半分同情。
他比燕白更不像人。
至少燕白知晓,此情此景,人会表露恐惧或怜悯。
他真古怪。燕白想。
佯装神秘,故作高冷,实则一事不通,张口便要挖她眼睛,等着看她笑话……
简直和青莲那厮一样无趣!
燕白忽然道:“好玩吗?”
莫风月唇角缓缓上扬:“不错。”
燕白:“有多好玩?”
莫风月笑意淡去,不答。
这瞬间,燕白福至心灵:“此前多有冒犯,师叔可还在记恨阿尧?不如回去后,我寻些好吃好玩的给师叔解闷?唔……就方才那条河,跳河给师叔看!您不尽兴,弟子憋死都不出水。”
一旁的慕启逢愣住,侍女痛呼声都停滞。
他们呆呆望着燕白。
蓦地,身侧传来大笑,白纱荡起雪浪般波纹,莫风月的愉悦感满溢出来,笑声清凌干净,却无端让人后背一寒。
燕白后悔了,她可没病。
正要收回这话,又听莫风月道:“既然你这样说了,我实在……呵,盛情难却。”
燕白:……。
你快闭嘴。
砰!
黑鞭掉她身前,原是修士溃败滚落。
面面相觑,燕白恨其不争。
修士启唇欲言,见她神情幽怨,忍不住抿唇望向别处。
燕白轻叹气,掌心拍地,璇身而起时,青霄如流矢飞射,斜入黑气被恶魂捉住。
背后贴上一道阴风,鬼修在她耳侧吐气:“你好香,你一定时常做梦。”
的确,燕白多梦,醒后却全然忘记,依稀记得是些光怪陆离的梦。有时太过漫长,好似睡了千年万年。
鬼修“桀桀”笑:“我想看。”
如雾青烟没入额心,燕白神色怔愣,手中剑骤然颤抖,流光铭文映入眼底。
鬼修现身,空洞眼眶靠近她面颊——黑亮的瞳仁此刻死寂,无波无澜。
她中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