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芙却觉得从那次试探已经知晓眼前两个京都小子都不是桀骜之人,甚至比县里人更平易近人些。
虽赵子恒有些嘴贱,但这人不易生气,拍他两次都没什么反应。
如此想来,蔡芙对赵子恒印象更好一些,她拉着赵子恒躺在草席上,手指天空道:“真正的风光在此处。”
“天?天有什么好看的?”
蔡芙道:“天很好看的,闲暇之时,我会躺在此处观天。”说到此处,她朝姜芷川甜甜一笑,“芷川,你躺下么?”
姜芷川面对蔡赵二人情状并无异色,赵子恒形貌昳丽,一路上走来众人对子恒关注远甚于他。
只是,旁人却没有蔡芙这般对他视若无睹,只顾着与赵子恒打闹玩笑,直到此时才想起他。
姜芷川看到躺倒草席上的赵子恒与蔡芙,用袖子在草席上拂尘,施施然坐在席上,悠然自得。
蔡芙与赵子恒对视一眼,看懂赵子恒眼中暗示,忍笑起身不发出动静,双手握住姜芷川双肩,将他往后掰倒。
这下,三人都倒在席上。赵子恒撑着胳膊起身看着姜芷川罕见的懵懂样子笑道:“芷川,看你再怎么装相!”
姜芷川眉头拧紧,只觉得今日乱了套。
此时,蔡芙看天道:“每回我来楼上,先往下望蔡家坞,好挤。再躺下望天,天高宽阔,感慨人间之大。”
赵子恒倒下之前百般不愿,倒下之后却一副舒畅姿态,他两手撑于头下,叹道:
“望天确实会令人生出慨叹世间宽广,我们一路走来,路途遥远,远方是无尽的绵延青山,我朝疆土之大可见一斑。”
姜芷川也没挣扎起身,他默默听着二人说话,不曾言语。
蔡芙却是安排小弟发言有了习惯,正如此时,“芷川,你怎么不说话?”
姜芷川沉吟不语,忽莞尔一笑,“古人常言登高望远有益,令人常觉人生之宽广。如今看来,望天亦有益。”
蔡芙赞同:“我躺卧望天常有所感。如天虽宽阔,只是受视野所限,天有边际,又有无边无际之实。蔡家坞有边际,蔡家坞之外该有多宽广。”
“我躺在四合天空之下,弗如躺在人间中央,时常觉得自己就如同那话本中人,冥冥之中注定我要干一番大事!”
“你要干什么大事?”赵子恒好奇。
蔡芙不假思索道:“做一个被说书传颂的伟女子。”
姜芷川凝眉问:“你是要说奇女子么?”
“伟女子,不是奇女子。”蔡芙解释,“我听说书,凡是旁人称呼抑或是自称伟男子的人,无论是王侯将相,还是盗寇匪贼只要活得肆意横行,都有人叫好。因而我立志做伟女子,不做奇女子,奇女子即使做了好事也要被骂。”
姜芷川没听懂,“伟女子与奇女子不是同一个意思么?”
赵子恒却听懂了,“你的意思是你听说书的,只要是个男子不论做什么都有人叫好,这些人或他称或自称伟男子。然而说书的提及奇女子,即使做了利人的好事,也有人骂她。因此你要做那个不论做什么都有人叫好的伟女子?”
“对。”
姜芷川坐起身扶额道:“说书是街谈巷语,你该多读典籍。”
赵子恒由趴卧转向两手撑住上身,直视蔡芙笑称:“你都进学堂读书了,怎么会不知道问题不在于伟与奇字,而在于男与女。你这是误入歧途了。”
蔡芙却道:“言,心声也,心与言相通。我立志做奇女子,心里会想着要做寻常男子不敢为的非同寻常之事,却会常怯懦女身不敢为,常觉得世人都注意我守规矩。立志做伟女子,心底就会天下以我为主,凡事就敢想敢为。”
姜芷川思忖道:“你这是唯心之言,世人只看得见你以女身此行事违规。正视己身,敢想敢为之时不可忽略己身,既是女身,就以女身行事,以柔克刚,岂不精妙?”
蔡芙闻言想起去县城卖鸡蛋被夫子责骂,又想起自己凭借小儿之身对应姨母的污蔑,姜芷川这话确实有两点道理。
赵子恒见蔡芙面露懊悔,道:“是啊,同一行事,男子风流则女子放荡,男子称作枭雄则女子称作妖妇。如你这般胆大的女子,你家人不惩戒么?”心中暗道,如此以言语压这人,看她还敢对他动手动脚。
蔡芙撇开赵子恒,轻笑起身:“我家里人从来不打骂我,我阿母只叫我谨慎过一次。”
说话间示意赵姜二人起来,她卷起草席道:“再者,我们几人今日初见,你们就来指责我,哼。”
三人离开小楼时正值黄昏,坞内众人归家,看到蔡芙与神都两小儿同行心中惊奇。
族人都与蔡芙打招呼,“芙娘与同窗往哪里去了?”
“带他们逛逛蔡家坞。”蔡芙知晓大家对生人好奇,对神都来的生人更是又喜又奇。
“咱们蔡家坞确实风光好看,多带他们走走!”
蔡芙应答时,姜芷川微微扬唇双眼含情,赵子恒昂头挺胸目中无人。
蔡家坞路过的人都觉得那个长得比女儿还漂亮的男童挺高傲,还是那个长得像菩萨跟前仙童的小儿更亲近。
这日之后,姜芷川、赵子恒二人偶尔下学与蔡芙一起玩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