鹤也盯着云衔的眼睛,声音更加温柔:“今晚就回去吧。”
云衔稍稍一怔,旋即高兴地咧开嘴巴:“嗯!”
快速将每盘菜都尝了一口,云衔的脸上现出疑惑的神情。
“怎么了?”鹤也问道。
“没,就是有些奇怪,这几道菜酸度适中,像是特意为你定做的一样。”云衔说着,夹起一块鱼肉喂给鹤也。
鹤也吃下,心里也是一惊,又夹了一块酸辣藕片,咽下后看向云衔:“还真是。”
云衔边挑着香菜边笑道:“亏我们还特意乔装打扮一番,八成早就被老板识破了。”
“也是,他们二人开的酒楼,老板又怎会是等闲之辈呢?”
鹤也说完,撕下一个鸡腿递给云衔。
“呀,鹤也,你不是最讨厌手上沾油了吗?”云衔故意装腔作势地放慢动作。
鹤也的眼底沁出一抹柔和的光泽:“旧时的习惯早就改掉了,现在,很多都与你有关。”
云衔蓦地红了脸,一口咬在鸡腿上,手忙脚乱地拿出手帕给鹤也擦手。
“很多……是多少?”
“全部,所有。”
酒足饭饱后,街上忽然嘈杂起来。
云衔将身子探出窗户,好奇地寻找着热闹的源头,与此同时,敲门声响起。
“我去开。”云衔腰比嘴快,话还没说完,人已经转过来了。
“我去吧。”鹤也笑了笑。
门开,二人皆愣。
云衔眨了眨眼,问道:“谁啊?”
那人还没说话,就听身后吵闹得更凶了。
“血妖被杀啦!!!”
云衔瞳孔一紧,快步朝门口走去,来者也迈进房间,六目相接,千言万语终化作一个发自肺腑的微笑。
这世间有一种情意,非笔墨所能勾勒其轮廓,亦非言语所能尽述其精微,可它却真实且真诚地存在,那便是“别来无恙”所寄之牵念。
“大人,云公子。”隐龙重重跪下,双手不住颤抖。
“快起来,我们之间从不需要这些礼节。”鹤也将隐龙拉起,鼻孔舒张,眼眶通红。
如今的隐龙,已经摘下面具,相较七年前,自是多了几分沧桑,可却丝毫不影响他面如冠玉。
云衔不禁感叹,若是时间倒退十年,隐龙绝对是可以和碧海醉颉颃的大美人。
“大人,属下一直坚信你们还活着,你们果然活着,我、青竹还有瑞雪,御灵府的每一个人,日日都盼望着你们回来。”隐龙紧紧握住鹤也的手,他实在是太激动了。
“当年我与云衔绝处逢生,皆是将死之态,时至今日才恢复好,多谢你们记挂。”鹤也温柔笑着。
云衔拢了下头发:“进步不小啊,隐龙,方才听外面有人喊‘血妖被杀了’,是你做的吧?”
“是,我终于……终于做到了。”隐龙笑得像个孩子。
“这是理所当然的事。”鹤也轻拍隐龙的肩膀。
“对啊,七洛如今安宁祥和,一片太平盛景,你这个御灵使功不可没。”云衔拍了拍另一边肩膀。
“多谢大人,多谢云公子。”隐龙恭谨垂首,“七年来,属下不曾有一日懈怠,御灵府事务皆依大人所定之规循行,不过南北两郡视察之务已交给青竹,他也做得相当出色。”
鹤也目露喜色,然提起两郡,他的心头又蒙上一层阴霾,他不想去追问,可又迫切了解。
“大家……都还好吗?”
隐龙沉痛地摇了摇头,先同鹤也汇报了七洛的伤亡情况,随后,把其他三家的情况一一讲述,两人悲不自胜,尤其是云衔,因为九幽蝉他们也是为了守护云家才死,他所亏欠的,再无机会还上了。
不过令他们意想不到的是,许樱辞去了蓝洲除妖司司主的职位,举家搬到夜陵居住,她几乎日日守在云家祠堂,或打扫,或祈福,以此报答云衔的不杀之恩,同时也是为了赎罪。
隐龙离开后,云衔和鹤也心照不宣,打算明天就出发,到各地祭拜亡者,当然,还要去苍月山“探望”他最最重要的恩师,玄青子。
隐龙曾统计过,除妖师的队伍里,有的人还不满十五岁,甚至在此之前根本就没同妖□□过手,他们原本可以躲在御灵府里,然而有一个算一个,缺少经验就靠组队来降低危险,心中有惧就互相鼓励以获得勇气,硬是生生挡下好几波妖兽。除了这帮血气方刚的少年,在后期人手紧缺时,那些早已卸任的除妖师也再度拿起自己的灵器,同妖兽拼了个你死我活,直到灵力耗尽,燃灯而亡。
所有人都是好样的,他们恪尽职守,不辱使命,笃定前行,个个都是太初的英雄,更是说书中的主角。
临出发买礼物前,鹤也和云衔静静躺在床上,拉闲散闷。
“也不知道他们两个变没变样,青竹会不会长得比我都高了?要是这样的话,哈哈,再想要治他还真要费点力气了。瑞雪打小就漂亮,现在肯定出落得亭亭玉立,鹤也,咱们可要看好家里的宝贝白菜,千万不能被哪头不长眼的蠢猪拱了。”
鹤也的头微微动了动,笑道:“说得好像你真见过小时候的瑞雪一样。”
“嘿嘿,反正肯定很漂亮就是了。”云衔摸了摸鼻子,看着自己的左手,不由得又想起那段断臂的日子。
当年,他们两个被阵法传送到了云水烟,是瑾为他们打造疗愈之所的,不过七年来也仅仅见过六次,毕竟那一战,即便是瑾也几乎掏空了灵力,他自己的状态也急需调理。
七年啊。
时间过得可真快。
云衔的眼睛逐渐睁大,改为平躺。
“鹤也,以后我们两个就住在七洛后面的青山里好不好?建个宅子,再种点瓜果,就我们两个,闲云野鹤,苟且偷生。”
鹤也愣了下,问道:“你……不打算接手云家了?”
云衔摇了摇头:“我如何还回得去?我杀了太多人,除了你这里,我已经没有容身之所了。”
鹤也双目轻阖,声如清泉:“我知道,那一千人皆是妖化之躯,你并没有滥杀无辜。”
云衔身子猛地一震,良久,无可奈何地吐了口气:“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你。”
鹤也浅笑:“因为你是云衔啊,所以,我不会错。”
“那……”云衔将手伸至鹤也腰窝处,耳畔轻语,“那你说,今晚我会用什么……”
鹤也在云衔额头上轻轻一弹:“又这般没个正经。”
云衔软软地哼唧一声,抱住鹤也,泪珠悄然滚落。
鹤也转过头,朝他伸出了手,云衔嘴角一扬,一只大手压了上去,掌心相对,十指相扣。
“今年的生辰,我绝不会错过了。”云衔的拇指轻轻摩挲。
鹤也的眼中盛满了温柔的星光:“我会为你大办一场,风风光光的生辰宴。”
这件事,鹤也谋划了十三年,每一个细节都精雕细琢,在脑海中演习了上万次。
云衔鼻尖一酸,他侧过身子将鹤也搂在怀里,蹭着他的脑袋,然后一寸又一寸,寻到了耳朵的位置,轻柔地亲了一下,缱绻着,不愿离开。
“鹤也,你知道吗?我们天生一对。”
……
闲上山,看野水,月影杳杳,薯香袅袅。
“鹤也,你看这青山美吗?”
“美。”
“我觉着也美。”
“你喜欢吗?”
“喜欢。”
“那就住下。”
山青青,水清清,云野西岸,有鹤来栖。
***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