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府,菊香庭。
乔与疏眉头微皱,缓缓睁开眼睛,又合上,头歪向另一侧,猛然惊坐而起。
他右手轻抚脸颊,待呼吸平稳后,才意识到自己刚刚是睡着了,毛笔上的墨水将袖口染黑了一大片,笔尖已然风干。
半掩着的窗户飘进来一缕冷风,吹得他缩紧身子,正欲起身去关上,叉竿却“啪”的飞了出去。
乔与疏并不觉得奇怪,因为他听到了两个熟悉的声音正慢慢靠近。
“咚咚咚”。
“与疏兄在否?”
乔与疏浅浅一笑,云衔真是明知故问。
“进来吧。”
“吱呀”一声,房门被推开,鹤也和云衔一前一后走了进来,后者将叉竿丢给乔与疏,像是在自己家一样,拉着鹤也围在暖炉边烤起火来。
“你前几日才发过高烧,怎么能开这么大的窗?”云衔看向乔与疏,目露关切。
“已经痊愈了。”乔与疏把叉竿放下,挽起袖口,“想着开窗透透气,结果写文太过专注,就忘记关了。”
“外面可下着大雪呢。”云衔的语气略有责备,“与疏兄,等你感觉到冷就晚了,你身子那么弱,着一次风寒,又得个把月才能好,就算自己想任性一次,也得考虑考虑伯父伯母呀,你这一病,乔伯父又得把全梵樱的医师都请过来了。”
“是……是……我今后一定注意。”乔与疏双手交叠,不住鞠躬。
鹤也轻轻拉着云衔的胳膊,眼神示意他别再逗乔与疏了,后者连忙点头,乖巧地闭上了嘴。
“透透气也是好的,今年下雪多,不好出行,可总要呼吸点新鲜空气,只要别一不小心睡着就行了。”鹤也柔声道。
乔与疏闻言,顿时慌乱,又因为着急回答,张口便被口水呛到,剧烈地咳嗽了几声。
“你看看你看看,又着凉了吧?”云衔立马起身为乔与疏倒了杯热水。
“没……没事……被口水呛到了……”乔与疏连连摆手。
云衔眯着眼睛盯向乔与疏,后者嘴巴紧抿,扭过了头。
“嗯?”
云衔俯身凑近,乔与疏便将头扭得更靠后了。
“嘶……”
此刻的两人就如同相连的齿轮,你动一下我动一下,令鹤也忍俊不禁。
“与疏兄啊,我怎么看你那么心虚呢?你不会真的睡着了吧?”云衔直起身子,不过眼神依旧未从乔与疏的身上离开。
“哪有的事?”乔与疏瞪大眼睛,拿起毛笔在云衔面前晃了晃,瘦弱的胳膊像柳枝一样,“我在写小说呢,你们来的时候我刚准备去关窗。”
“是吗?”云衔一把环住乔与疏的手腕,“与疏兄,你这毛笔都硬了,不如说是在‘刻’小说吧?哈哈哈……”
乔与疏顿时羞赧难当,把云衔推到鹤也面前,指着他抱怨道:“鹤也,你平时都是怎么忍受他的?”
鹤也无奈笑了笑:“习惯就好了。”
乔与疏边摇头边竖起大拇指,气急了又开始咳嗽起来:“你……咳咳……你真是这个!”
“好了好了,别生气了。”鹤也体贴地帮乔与疏拍着背,随后转移话题道,“你的小说写得怎么样了?”
提及小说,乔与疏一口气憋在嗓中,像是吞了一整碗汤圆,咽也咽不下去,吐又吐不出,只能勉强咧开一条唇缝。
“差不多……写完了。”
“写完了?”云衔激动地往书桌那边冲,“给我看看给我看看!”
“诶——不行不行!”乔与疏急忙拉住云衔,“还只是草稿,不能看!不能看!”
云衔明白不能强人所难,亦害怕在拉扯中伤到乔与疏,所以只是浅浅瞥了一眼。
“与疏兄,你写的是什么故事呀?我看上面好像有‘鹤’……还有‘云’,是关于我们的吗?”云衔问道。
乔与疏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是……关于太初的故事,你也知道,我很少出门,所以见识少,只能以自己熟悉的生活作题材。”
“那也很厉害啊,与疏兄!”云衔的眼睛金灿灿得闪着光,“所以里面有我和鹤也吗?”
“嗯,有你们,太初的很多人都有写到。”乔与疏笑了笑。
“哇,那你肯定是主角吧?是不是那种打遍天下无敌手的修炼天才?还是救百姓于水火之中的盖世英雄?”云衔兴奋地比划起来,鼻孔似能喷出火。
不过乔与疏看出来了,他虽然是在问自己是不是主角,可浑身的毛发都在期待着自己是不是主角。
“这个……保密。”乔与疏伸出食指立于唇前。
“哎呦你就告诉我嘛,乔兄~”云衔贴到乔与疏身上。
“别……别靠那么近。”乔与疏推着云衔的脸。
“那你告诉我,我是好人还是坏人呀?”
“好人。”
“鹤也呢?”
“跟你一样。”
“那……我们两个谁更厉害?”
“……都厉害。”
“有没有把我们两个写死?”
“不算是……”
乔与疏猛然反应过来,这家伙分明是在套他的话,于是使劲一用力把云衔从自己的身上拽了下去,自己也受到惯性向后一跌,撞到了桌子上,画卷掉落,骨碌碌滚到鹤也脚边。
鹤也捡起画卷,在云衔的头上轻轻敲了一下,又把画卷交还给了乔与疏。
“真是胡闹。”
云衔表面上像是一只被主人训斥的委屈小狗,脑袋软软低垂下去,暗地里却悄悄弯起手指,用尖尖的指节抵在鹤也的腰窝处,沿着脊髓,从上往下滑动了一小段。
鹤也登时如琴弦般绷直脊背,所幸乔与疏恰好转身放画卷,并没有看到,不过脸红在所难免,鹤也掩着脸轻咳几声,就听到外面响起烟花炸开之声。
云衔恍然地“哦”了一声,抬起胳膊架在鹤也肩上:“差点忘了正事。”
乔与疏疑惑地看向他:“我也忘记问了,今日是除夕,你们两个来乔府有什么事?”
“就因为是除夕,画骨老头儿说要给大家画像,特意准备了一张遮天蔽日的大画纸,正召集大家去苍月山呢。”云衔微微哈了下腰,“我和鹤也负责通知乔家,你爹娘应该已经去了,咱们耽误这么久,到那儿了肯定少不了要挨一顿骂。”
鹤也眉眼弯弯:“大过年的,不会挨骂。”
云衔直直看着鹤也,莫名就觉得好喜欢好喜欢,一开口,声音都变得软腻起来:“是啊,过年真好。”
鹤也点了下头,他自是不知云衔在想什么,只是看他开心,心里就好似熬了一锅糖,既甜又暖。
“那我们也快点过去吧,与疏兄,外面下着雪,你穿厚一些,伞就不用拿了,我的伞大,可以罩住咱们三个人呢。”云衔边说边走了出去。
“不必不必,我自己拿一把吧。”乔与疏礼貌拒绝。
跟他们两个打一把伞,他站哪个位置都奇怪得很——像带了个孩子一样——虽然他比两人年长。
“那好吧。”
是时,白粥欢快地跑了进来,在乔与疏的脚边转着圈。